溫暖的晨陽灑下第一縷金光時,百鳥啾啾轉醒,他們歡鬧著,喚醒一夜安眠的同伴們。橙光的光柱從葉縫裏投射進來,萬物將醒未醒,終南山靜謐又生氣。
此時,對於幻幻來說,無疑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記憶中的臉孔早已不再,連山前的石像都因長時間的風吹雨曬而留下道道時光印記。
“你離開很久了。”鬆果遙看前方,表情柔和了許多。
“好像是……”幻幻輕點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們,真的有很久沒見麵了。
陳墨默不作聲地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臉上沒什麼表情,牽著幻幻的手卻握地更緊了。
茗茶視線在陳墨與幻幻這對璧人身上掃了幾眼,自覺地在鬆果身後站隊,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覺得那麼孤單了。
“你們想去什麼地方?”鬆果視線觸及茗茶,很快移開眼去,莫名的悸動又圍上心田,他莫名地覺得心有些慌,這個女孩子,大抵有些奇怪。
“先去看看鬆老爹吧,好久沒有見過了。”
鬆果眉峰驟然一聚,幻幻以為他要拒絕,沒想到他很快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走吧。”
幻幻怎麼也想不到,昔日和藹的鬆老爹早已逝去,永久得靜臥於一方冷清的竹林裏。
“什麼時候的事?”幻幻眼底有了澀意,那位慈藹的老者仿佛昨天還跟她說過話。
“很久了……”鬆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神渺茫,“是我不孝。”老爹是為了阻止他,可他還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時至今日就算他權傾天下也換不回老爹的命來,更何況他還什麼都沒做到。少年清峻的臉鍍上一層寒霜,清亮的眸光瞬間增添了幾分陰狠,“這就是你的目的吧?”
問向陳墨。
陳墨不置可否,“我想如果令尊在的話,一定會讚成你與我合作。”
兩人僵持,空氣迅速升溫,一觸即發。
“你想都不要想。”鬆果唇邊彎出一抹冷笑。
“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得選嗎?”陳墨眼裏仍是恰到好處的疏離,氣勢沉穩,卻又教人拒絕不得。
“如果可以重來,你還會跟他離開嗎?”鬆果幾乎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向幻幻,隻要她能回到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幻幻手指緊緊攥著陳墨的衣袖,一語不發,呼吸卻不那麼穩了。他這是什麼意思?
她白皙柔嫩的手指頭扣在玄色衣袍上,他忽地動了氣,聲音裏隱著幾分決絕,“有沒有得選是我說了算。”
幻幻抬眸,陳墨輕輕將她帶至身後,蘊藏源源不斷熱源的掌心貼著她的腰,將她護在身後。
陳墨所有的耐心都消失殆盡,竟然他執意如此,那就隻能自食惡果。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清冷的男音響在空中,沒有一絲感情,沒有一絲溫度。
幻幻隻能躲在陳墨身後,近一分,再近一分。
對不起,果果,我是如此的膽怯。
茗茶幾乎是第一時間跟上鬆果的步伐,起先腦袋還暈乎乎的,追趕了一陣腦中一個想法越來越清晰:她就這樣天涯海角地隨他去吧,不管以後怎樣,不管他怎樣,不管自己是什麼立場,她都想這麼陪著他,想讓他以後都不要這麼孤單。
闊步前行的鬆果突地停住腳步,胸前急劇地起伏,他何苦!?她連他是為了什麼都不知道又怎能強求她會回到自己身邊來?他呢,他又何嚐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
身後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聲,鬆果想都沒想一掌送了出去。
次奧!茗茶避開來勢洶洶的掌氣,火氣夠旺的哈!
“你這練的什麼邪魔歪道,挺厲害的哈?”
鬆果頭都沒回,沉沉發聲,“滾開!”
茗茶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
鬆果剛邁開一步,背後火辣一陣疼,他回過頭,瞧見一臉得意的茗茶恨不能生掰了她,可看著那張在陽光下泛著瑩白光澤的臉他幾次猶豫了。
茗茶清清楚楚地意思到自己闖禍了,隻大著膽子掰瞎話,“你強吻我來著,按規矩你就得是我的夫君。”
話出口,茗茶心中就咚地一聲響,夫……君……啊……怎麼順出這話來了?
“第一,我沒有強吻你,那天的事是一個意外,我……”他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那樣的情況,“我就那件事向你道歉。第二,我不會娶你,你趁早死心。第三,若你還繼續這樣糾纏我,我不會手下留情。”
“我……你……”茗茶臉頰緋紅,指尖發顫,舉起的手越發地無力,“我……我什麼時候要你娶我了……我……我……我行情很好的好不好……”看著越來越遠的身影,她心下越發著急,可話堵在嗓子眼,就是說不出來,她有些想哭,發狠似地喊出,“我什麼時候糾纏你了?!”
怎麼可以這麼說話,茗茶頭無力地垂下,眼底滲出了淚。
“將軍。”一人攔在鬆果身前。
鬆果挑眉,有些不悅,“這是做什麼?”
那人傾身行禮,“將軍,請您早下決斷。”
鬆果冷眉斜飛入鬢,“威脅我?”
“末將不敢!”那人跪了下去。
“退下!”鬆果叱道。
那人抬頭,神情為難,但還是依言退下。
鬆果微仰臉,斑駁的光影打在臉上,一塊跳在眼皮上,鬆果睜眼接受著這短暫的疼痛,一行清淚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他的父母相識於這片竹林,父親死後唯一的願望是棲息在這片竹林,永遠地守住這方天地。他以前有過很多疑惑,不懂父親對母親的思念,不懂感情為何會磨人至此,可是,當有一天他懂了,心卻又是那麼痛。
如果可以選,他甘願自己從不曾認識她。
微風浮影,緩緩浮動的樹叢裏一抹粉色裙擺時隱時現。
茗茶緊抿著唇,遙望他孤傲的身影,心中隱隱作痛。
她很想上去抱一抱他,告訴他,不要再難過了,可她什麼都不能做。
娘親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爹也曾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她那時很小,日子總是無憂無慮。長大卻又是那麼猝不及防,娘親意外暴斃,她永遠都記地那個女人進門時眉梢的那種笑。憎惡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她賭上了一個小孩以為的一切想要趕走她,多年以前想到那個夜晚她還會戰栗,一盆盆鮮血,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父親掌心捆在臉上的觸痛……後來,她就沒有家了,隨了母親的姓,從此世上隻有一個茗茶。
那是曆經了多少心如死灰的時間才能練就的風輕雲淡,因為無欲無求所以從不在乎。
她一直祝福著幻幻的幸福,在她眼裏,她倆截然不同,她有人疼,有人縱容她的所有,而她,什麼都沒有。
茗茶最終還是敲響了那道門。
“太子,我想跟你談談。”
陳墨抬眸,在一片堅韌的目光中看到了轉機。
那真是一段昏暗的時光,她心身疲憊,為他賭上了所有。
鬆果醒來已是幾天之後,眼睛逐漸適應了外界的光亮,他看見了蜷在角落裏的人。
一絲異樣劃過心間,他近乎粗暴地拽過女孩的手,“你做了什麼?”
茗茶眼底滲出絕望的笑意,神情卻又異常鎮定,輕輕地吐出幾個字,“連心鎖。”
震驚和恐懼從鬆果褐色深邃的瞳孔越陷越深,痛楚幾欲席卷了他整個人。
下一刻,他的手掌重重地揮了下去。
茗茶身體一揚,傾倒在地。臉上火辣辣地疼,眼淚順著臉龐流下,她是瘋了!她是瘋了才會把他倆的命運連在一起,從此再無分開的可能,若他還要堅持開戰,她就陪他一起去死。
“為什麼?”鬆果整個人被憤怒占據,再無一絲理智,他雙目通紅,神情猙獰,扼住茗茶纖細的脖子,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
一切都讓她毀了!她為什麼要將他這麼多年的努力全都毀了!
茗茶瞳孔放大,緊緊揪著鬆果的衣襟,她緩緩閉上眼睛,眼淚滑進嘴角,苦澀難耐。
“不……要……”茗茶無力握拳,撐著最後一點力,點醒他最後的理智,“你也會沒命的。”
鬆果如被冰凍,下一秒,所有的理智瞬間回歸,他做了什麼?!眼底的女孩麵色蒼白如紙,而他的手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她的掌撐在自己胸上,那麼地絕望無助。
一種深深的自我嫌棄從心底升起,鬆果一拳砸在牆上,他什麼時候連這樣的一個女孩都不放過了。
已經喪失最後一絲力氣的茗茶倒進他懷裏,如倦飛的鳥兒飛進了溫暖的港灣。
“陳墨!你快救她!”
門被踢開,鬆果闖進來,他懷裏的茗茶昏迷不醒。
陳墨看及二人模樣,連日來的擔憂卸下一半。
“茗茶她……”幻幻還未碰到茗茶,已被鬆果擋了去。
“你別碰她!”鬆果將茗茶小心地放在床上。
幻幻心中異樣,收回手“你幹的好事?!”鬆果一拳衝出去,又急又恨。
陳墨不偏不躲,生生挨下這一拳。
鬆果另一隻拳砸下,陳墨閉了眼,拳頭在他鼻尖停下。
“救她!”此時的鬆果猶如一隻憤怒的困獸,不得作為,無從作為。
陳墨頷首,凝重的。
同心鎖,強行將兩人的命運綁在一起,永結同心。
鬆果渾身僵直,如雕塑般紋絲不動,眼睛緊勾住那扇虛掩的門。
門開,他神情莫名一凜。
陳墨走出,神色疲憊,“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從幻幻的方向看過去,鬆果側麵線條凝成了堅毅的弧線。
餘陽全部跌落地平線,暮色燃燒般的火紅,掩映湛藍天空,轟轟烈烈,猶唱不竟的晚歌。
茗茶時睡時醒,再次睜眼仿若新生。
“醒了?”嘶啞低沉的男聲傳入耳裏。
茗茶閉了眼,再睜開,意識還未完全恢複,眼前的臉很熟悉很陌生,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心有餘悸,下意識閃躲。
鬆果無力苦笑,自己一定嚇壞她了。
轉身欲走,身後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可以陪陪我嗎?”
茗茶閉著眼,小聲但卻堅定道:“我很害怕。”
夜色繾綣,靜謐如水,鬆果端坐在床前,茗茶一勺一勺吃著東西。
“好了。”茗茶把碗遞給他。
鬆果接過,“還要嗎?”
茗茶搖了搖頭。
“那天我下重手了,對不起。”
茗茶仍是搖頭。
“我很疑惑……”
茗茶抬頭,目光陳懇,嘴角揚著輕盈的微笑,“因為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不想看到你錯下去。”
良久,屋內響起一道重重的吐氣聲。
又有多少事從一開始就在錯過!
幻幻一見茗茶小眼睛紅紅的,就知道剛剛哭過了,滿心都是好奇的泡泡,“他說什麼了,你感動成這樣。”
茗茶沒理她,繼續看著手中的小鬆果。
幻幻打量了這屋子一遭,總覺得哪兒有些不一樣了,可又說不上。茗茶嫌她晃來晃去的煩,不滿地問道:“你找什麼呢?”
“感覺不一樣了……”
茗茶得意地一笑,“能一樣嗎?男人的味道啊!男人!”
幻幻看她如墮春風,眼皮不禁跳了跳,她按住,“可是了,好不容易拐來的。”
茗茶下床來,“你都帶什麼好吃的來了,餓死了。”
“早知道你!”幻幻把東西全部掰擺開。
茗茶好一番吃飽喝足之後,想起了正事,“鬆果呢,怎麼還不回來?”
她這麼一問,幻幻也有些好奇,“和太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茗茶暗叫不好,“那你怎麼不跟去瞧瞧?”
“不是給你送飯嗎?”
在仙魔兩族交界處,鬆果俯瞰他的浩瀚大軍,唇際勾出了一絲笑,“你覺得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一定很精彩。”陳墨黑眸精光閃現,那是他錯過了很多年的結局。
茗茶跑了一陣停下,“我覺得不大對。”
幻幻:“什麼不對。”
“你想想,我們太子和鬆果碰一起一般都是什麼情況?”
為數不多的幾個畫麵湧上心頭,幻幻大驚,“打架!”
茗茶眼前一黑,險些淚奔,“那是我沒發揮作用以前!”
幻幻艱難地思考了一陣後無果,焉耷耷地搖了搖頭。
茗茶心底無比鄙視她的低智商,暗歎,談戀愛果真是項燒智商的玩意兒,以前也沒見這丫頭笨成這個樣子。同時心底又有隱隱的擔憂:她以後變笨了可怎麼是好啊。
北天門前,獵獵狂風作響,三千精兵列陣,與天族的領軍兩相對峙。
陳墨長身屹立,眉目堅毅,勢不可擋。
“你父皇繞得了你嗎?”鬆果眼瞧著前方飛來的團團祥雲,“別硬撐著,需要吱一聲。”
“我比較擔心你怎麼跟魔君交代。”陳墨唇際浮出一絲笑意。
鬆果大笑,揮手往回走,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撐住了,陳大太子。”
祥雲駛近,為首的乃是天帝近身護衛,“太子,天尊宣召你即刻前往雲霄殿。”
宋晨心一緊,剛想駁回去,已被陳墨攔下,“你們萬不可妄動。”
宋晨隻地領命,“屬下領命。”
“請吧。”仙使推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