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是江南城一年一度的花燈朝節。
整個小城中花紅柳綠、華燈明滅,來來往往都是著彩衣的男女老少。
大街小巷排開各式各樣的攤子,擺著各種小玩意兒,麵具書畫,胭脂香袋無一不齊,引得行人紛紛駐足。
各式各樣精致奇特的花燈掛滿了河邊,水麵上也鋪滿了紅黃綠的柔光,顯得夜色旖旎,清月無邊。
對比這樣的熱鬧,河畔對麵卻是冷清得很。
沒有燈光的夜顯得漆黑,大片的泡桐樹高聳入雲,深綠色的繁盛葉片中間,紫白色的花瓣重重,好似鋪開的一匹濕漉漉的綠色綢緞。
凜冽河水之上,低矮的青石板橋依貼著水麵孤零零地佇立著,已有大半沒入了水中,裸出來的部分也覆滿了濕滑的青苔。
似是很久沒有人問津。
石橋墩上卻躺著一個纖細單薄的青色身影,纖柳弱腰,眉眼如畫,分明是個美貌女子。
她渾不在意地枕著腦袋躺在低矮的石橋墩上,烏黑的長發從石墩上披下來,竟然直接垂到了水中,軟軟地招搖著。
臉上明明是不耐煩的表情,嘴角卻噙著一抹笑。
女子偏過頭,眼光從燈火明朗的對麵移到波光粼粼的河麵,又從河麵移到皎潔的月亮上。
月亮圓圓,纖長的手指沿著那一圈毛茸茸的邊一點一點勾下來。
第一圈,杏因真慢。
第二圈,這個花燈節有什麼好看的啊?
第三圈,她為什麼要在這裏等他啊?
第四圈,好煩躁,好無聊,她好想回去……
在她勾出第五個圓的時候,身後的泡桐林輕輕地晃了一下。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她扭過頭,林子裏一個深紅色的身影快步走了出來。
身量修長高大,分明是個男子,眉目卻是妖嬈婉轉更甚女子,嘴角還有一顆笑痣,看著邪魅又倜儻。
男子見了她,老遠喊了“清梧”,便興奮得撲了過來,繡著繁複花紋的衣袖帶著風鼓起來,像一隻花蝴蝶一樣。
清梧立刻坐起來,蕩在水中的長發被攏起,纖細的手指撫過發梢,濕淋淋的尾端立刻變得幹燥。
她笑眯眯地看著男子走近,嗓音軟綿:“你總算回來了,玩夠了嗎?終於想起我來了嗎?”
男子對上依然笑意瑩瑩的眼,不禁打了個寒戰,腳步硬生生頓在了原地。
清梧見他不答應,起身主動走近,又軟綿綿地問了一句:“杏因?”
杏因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清梧的心思向來彎彎繞繞,臉上的表情從來跟心裏不是一個意思。
對他撒嬌就是有事相求,對他生氣就是想吃東西,對他笑,還笑得這麼甜……
三百餘年的交情告訴他,這是生氣了。
他漂亮的臉蛋上立刻露出認錯的表情:“清梧,我……我錯了……但花燈節真的很好玩,原來凡人喜歡猜那些低級的謎語,你要不要看看?”
清梧拒絕他拙劣的轉移話題:“不用了,我看你也很閑,我也很閑,很適合做這個事啊!”
她說得眼波流轉,語調鶯婉,仿佛真是什麼好事一樣……
杏因默默地退了一步:“我們萬事好商量,打架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式……”
清梧義正言辭地糾正他:“誰說是打架?”眼見著杏因的臉上燃起希望,又輕描淡寫地捅上一刀,“明明是切磋。”
杏因:“……”他果然鬥不過這個古靈精怪的小祖宗。
杏因與清梧都是城外十裏處破落的裴家大宅孕育出來的靈木,院牆中並生的那兩棵樹就是他們的原身。
清梧是四百年的梧桐之身,而他卻是晚了她一百六十年的一棵杏花樹。
豔麗花樹本來就難以孕育出靈根,他的法力比她不如,隻能無奈地處處受製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