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梧的辯詞色厲內荏，根本威懾不到土地大人，低笑聲仿佛就響在耳側，他說：“他忘了那些事，難道你也忘了？”
清梧已經處在要昏不昏的邊緣，腦子裏最後一個畫麵是昨日，陰君特別嚴肅地問她，為什麼要說他姓周，他大約也是有一點點察覺的吧！
為什麼要這麼說？如果他再問一次，她會特別認真地回答他：“因為我認得你，以前的你。”
周歆。
清梧並不是生來就紮根在江南城中的。
五百年前，清梧是紮根於紅葉山中的一株梧桐樹，那是個離江南城很遠的地方。
兩百年的日精月華助她修煉成人，那是她的另一段人生，而與周歆的初識，便是在這另一段人生裏。
紅葉山下是個小村莊，名喚歡喜。歡喜村並不富裕，一村老少近百口，勉勉強強能夠吃飽喝足，日子過得倒也安寧和樂。
清梧每天咬著林子裏的果子，或者是山神廟裏的供品，看著村裏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
那個時候，她對人間還有無窮的向往。
變故發生在某一年夏天，日頭連著幾天地毒，橘子園裏剛剛長出幾顆嫩橘子，村子裏卻生了瘟疫。
疫症來得猛，初時看不出什麼，不過全身發軟，手腳無力，隔天就開始高燒，並且日漸消瘦，藥石無靈，不過兩天就瘦成一把骨頭，潦潦草草地去了。
在連死了八個人之後，村裏唯一的大夫搖著腦袋，收拾行李跑了，而歡喜村也變成了疫村，被官府下了封村令。
全村男女老少隻能等死，歡喜之地一片哀鴻遍野。
清梧咬著村民供奉的果子坐在樹上看了三天，三天之後，將將擁有兩百年修為的清梧化作一個青衫襦裙的姑娘，頂著大太陽在官府門口擊鼓鳴冤了兩個時辰，並簽下了生死狀，終於拿到了進村的通行證。
清梧會插手這件事是有道理的，一則她於這山中修煉多年，看著小村子裏小人變大人，大人成老人，一代代過來也算有感情；二來是因引發瘟疫的起因不一般，乃是一股妖氣。
也就是說，有妖棲居於這裏，並且公然謀害凡人，吸食精氣。
她的算盤打得很精，如果她能滅妖拿到元丹，不但能救人，對她的修行將大有好處。
當然，如果她能夠預見到以後她會為這個決定付出怎樣的代價，興許不會這樣衝動。
歡喜村已經亂成一團，那天中午清梧在村子口被看守的士兵們用看死人的惋惜目光看了半個時辰，才被一個中年男人迎進去。
來迎接她的男人姓徐，皮膚黝黑，是個看著很強壯的莊稼漢，也健康得很。但清梧眯了眯眼，瞧見了縈繞在他頭頂上的黑氣。
她沒有做聲，笑眯眯地稱了句“徐大哥。”
男人顯然沒有料到將來的大夫竟是個年齡輕輕的姑娘，還有些吃驚，愣愣道：“吳大夫……久等了……”
清梧翹了翹唇角應下，吳是她化用的一個姓氏。
男人同她寒暄兩句便帶她去了要住的地方，是個獨立的小院落，破落得很，但收拾得很幹淨。
清梧屋前屋後逛了一圈就進入正題：“徐大哥，村子裏的情況你大概給我介紹一下吧，嗯，下午你帶我去嚴重的人家看看。”
徐大哥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答了個“好”字。
清梧斂斂神：“你不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