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芷認真聽了一會，確認裏頭有微弱的水流聲。
很好，看樣子這不是死水，應該是地下暗河。
她沒有猶豫，護緊了袖子鑽入水中。
水流雖然混濁，但的確有方向。
暗河中的陰寒之氣太重，董芷咬牙忍住，閉上眼睛，順從地跟著水流出去。
她已經計劃好了，城中暗河無論在哪裏，最後必然通往江南河，她大可以直接去下遊找周歆。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眼前已豁然開朗，她翻身遊上去，渾身濕淋淋地倒在岸邊。
外頭正是月上中天，她費力地睜開眼睛，還沒有辨清方向呢，就已經被眼前這一幕駭住。
月光如魅，深林鬼影，那月下白花花齊整整的一片不是……墓地嗎？
姚餘他將整個墓林的墓室掏空做了密室，甚至打通了地下暗河？
這太瘋狂了！
董芷還在震驚，她的袖管卻突然動了動，一小撮燭火晃晃悠悠地從裏頭出來，伴隨著悠遠的啜泣聲，直接奔向了墓林。
董芷直覺有事，並不阻攔，隻踉踉蹌蹌地從河中出來，跟在後頭。
小燭火在墓林繞了七八個圈之後，終於停在某個又破又舊的墳前。
這是個很特殊的墳，之所以特殊，就是因為它看上去格外地舊。
小墳包上青草齊腰深，看樣子從沒有人過來打掃過。上頭立著根歪歪斜斜的鬆木板，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苔。
上頭的字也是歪歪斜斜的，甚至因為風吹雨打，已經辨不出本來麵目。
董芷望著這個亂糟糟的墳：“這是……你的？”
回答她的是愈發淒婉的哭聲。
……好吧，她知道了。
兩廂沉默，就在她以為要這麼陪著它一直哭下去的時候，小燭火終於啜泣著開口了。
“我一百年前就已經跟著主人了，從來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其實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好不容易逃出來，本來想來看看，誰知道墓碑都已經成這樣了……”話畢哭得更動情。
董芷也不曉得如何安慰它，身上的傷折騰得她視線模糊，連立都快要立不住了。
但她的腦子還是夠用的，立馬察覺到不對：“一百年？那你不是我抓來的？”
那它那時候抖什麼？
小燭火的聲音立刻弱了下去：“我當然不是你抓來的，但我知道你是大人身邊的人啊！誰曉得你救我是何目的！”
董芷皺眉：“我看上去如此好誆嗎？”
她的臉色雖然蒼白，額發還是濕淋淋的，但不妨礙這個表情的威嚴。
小燭火抖了抖，聲音比起剛才虛心了許多：“好吧好吧，我全說！我就是怕你救了我又丟下我，所以你說什麼我就應什麼，好讓自己看起來多一點利用價值囉！”
董芷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它的墳頭：“你耍我？”
它緊張道：“沒有沒有，我還曉得很多事的！”
董芷撇過了臉表示不信。
它急了，立刻開始竹筒倒豆子：“我可以告訴你，墓林裏的魂魄其實都沒有轉世，陰君大人和土地爺引它們入了黃泉，但又都被大人捉去了，有的被吸了靈力為主人治傷，有的就像我一樣成為巨神兵，然後失去利用價值被殺掉。”
“那……我抓來的幼童魂魄呢？”
小小的火苗一抖：“那可是機密！我如何能知道？”它試探一般靠近，“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可以走了嗎？”
眼前的虛影越來越重，董芷吸了口氣，扶住半人高的木樁：“你要去哪兒？”
還沒等它反應過來，她袖子一卷再次把燭火藏入袖中，她低低地喘了口氣：“我還需要你，暫時不能走。”
借著皎潔的月光，紅衣的虛影倏然化作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