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過來？”沙啞的嗓音遙遠又空曠，像是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
周歆知道他是故意的，這是下馬威？
他抿了抿嘴，手裏的劍紛揚散開，繼而慢慢地往右移了一步。
碎掉的結界和已經重獲自由的元丹就這麼露在姚餘眼前。
黑影一動，聲音恢複了自然，卻顯得有那麼些緊張：“你這是何意？”
其實他的傷並沒有大好，再加之之前為杏因療傷損耗了靈氣，要動手其實是十分勉強的。
但他手裏還有籌碼，還能虛張一張聲勢。
周歆已經從他突然出現的驚慌失措中回過神來，此刻笑得莫測高深的模樣反而是胸有成竹，叫人不敢輕舉妄動。
聽了這話，他慢吞吞地抻了抻袖子：“我想跟你做個交換，”他將手一攤，“這就是我的誠意，能不能拿到就是你的事了。”
“交換？”姚餘恍然想起不久之前他們也曾有過一場交易，雖然情況混亂了些，但最後的結果也算是圓滿。
他接回了小梧桐，而自己找到了小蛇的元丹。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同他交換，倒不算是個賠本買賣。
他身形頓移，出現在周歆麵前，抬首扯了個笑：“這回，你想換什麼？”
周歆看著他的臉，卻是一愣，答非所問： “……你，傷勢痊愈了？”
他這一句完全是脫口而出。
姚餘穿得很嚴實，除了露出來的那張臉他什麼也看不見，至於那張臉，瞧著也正常得很，甚至因為他的提議，眼中還有些興奮的光芒。
可他怎麼覺得哪裏不對？
姚餘的麵色僵了片刻，很快又恢複正常：“你要是沒有心思就別跟我談什麼交換！”
姚餘年輕的時候其實把生死看得很開。
妖中的蛇狐一族，最是生得一張好皮囊，三百歲化出人身，憑著一張好臉遊戲人間，逍遙了兩百年。
那個便宜得來的兒子也不過是這百年的一場風流意外，他對那條蔫了吧唧的小蛇其實一點都不喜歡。
孩子的母親並不是妖族，隻是某個樂坊的一個小伶人，無名無姓。
沒有絕世的麵容和含情的眼眸，也沒有柔軟的腰身和勾引的手段，隻會握著把琵琶縮在角落裏唱曲。
聲音婉轉低回，麵上卻無一點表情。
他在看台下招著折扇，歎了聲有趣。
這是很平常的風流戲碼。
但他從不知道這有趣的小姑娘固執得緊，一定要他的誓言，一定要死死粘在他身邊，再不許他出去尋花問柳。
但不知為何，她越固執越刁蠻，他就覺得越有趣，兩個人竟這樣糾纏了半月之久。
他反應過來這是個危險的苗頭，在一個早上毫不猶豫地走掉了。
身為一隻妖要想不被人找到是很容易的，忘記一個人，也是很容易的。
於是姚餘換了另一張臉，在另一個地方繼續做他的風流公子哥。
直到七個月後，感知到她的油盡燈枯。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從前同他歡好過的女子那麼多，他要是都能感知到豈不是要煩死？
但他還是放心不下，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像一根針紮在他的心頭，又悶又難受，他必須要回去看看。
他是在一座廢棄的小屋尋到的她。
她躺在光禿禿的床板上奄奄一息，慘白發黃的臉色和已經瘦得皮包骨頭的身板，顯得那肚子愈加的觸目驚心。
他其實連她的名字都已經忘記，但她卻有了他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