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進,有一天我會忘記所有,忘記仇恨與恩惠,忘記朋友與愛人,忘記歡喜與惆悵,甚至忘記你,有那麼一天我會以一個全新的模樣出現你麵前。
那麼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
杏因歸來在一個雨夜,在一場雷雨中 他幾經天劫修成人身,董芷撐著把傘冒著大雨候在附近——她在等能夠真正觸到他的那一刻。
漫天大雨電閃雷鳴中,杏樹的軀幹變作身體,根係長出腿腳,枝椏變作雙手,生出五指,頃刻間,就化出了一個清俊的少年,仍是當年的模樣。
他眼角帶笑望著遠處的那柄傘。
董芷沉默地撐著傘緩緩上前,極隱忍地伸手要摸一摸他的臉,未觸到他就已經紅了眼眶,杏因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放在唇邊吻:“別怕,我是真的,不是夢。”
董芷哭得一發不可收拾,杏因笑得甜蜜把她摟緊。傘外是連天的大雨,傘內則是兩個人靜止的世界。
董芷哭了好久終於抽抽泣泣地止住了,杏因抹抹她的眼淚,柔聲道:“清梧人呢?我有個好消息告訴她!”
董芷一下子忘記了哭泣,呆愣愣地問:“好消息?”
“沒錯啊,”他聲音裏有止不住的興奮,“我告訴你哦,周歆他沒有死!”
“什麼?!”董芷著實吃了一驚。
杏因眉飛色舞:“沒錯啊,也是多虧了他我才有機會醒過來啊。”
那個時候,杏因靈識為人所控最後被周歆一劍貫穿,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死了,其實不是。周歆將劍上的消亡術撤去,施了弱水術,吸食了他的靈識,使他入假死,水球封印中的靈識包括姚餘和周歆自己的靈識也是被弱水結界吸食了。
他們,都陷入了沉睡。
然而周歆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清梧手中的玉佩其實就是弱水結界的封印,如果有一天,封印被打開,那麼,所有人都可以重生。
如今他再修成人形,說明老天爺眷顧,他們所有人都將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而就在他修成人身之時,沉睡在他體內的靈識已經離開另尋宿主,相信很快,他們都能回來。
聽完這段過往,董芷卻是唏噓不已,躊躇了半天後開口:“你之所以能夠回來,是清梧賭上了全部靈力,現在她……,”
杏因愣了愣,一副不明白的樣子:“現在她怎麼了?”
“她,很不好,而且已經失蹤很久了……”她不知該如何形容,七手八腳地比劃,“她,留下了一封信,然後就走了,我也找不到……她,我很擔心她……”
此後,杏因尋她三年,清梧去了哪裏沒有人曉得,杏因的探知術也沒有察覺到半分妖力。
到了這一步,他已經可以猜到清梧已死,然而那個“死”字在他的心裏繞了又繞,卻始終沒能夠說出來。
清梧,其實你已經離開了吧?
西北靖城臨大漠,是一塊荒涼之地,城中有水,其名斷水,雖是一方水源的補給,卻長年見不到綠色。
然而三年前,斷水之畔卻忽然生出了一棵小梧桐,生機勃勃,鬱鬱蔥蔥。城中百姓以為是天降吉兆,十分歡喜。
這一年的冬至,靖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慶新年,斷水之畔泠泠寒風中,坐著個裹著大黑披風的中年男人,五官生的嚴肅,麵色卻不可思議的柔和。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拔開塞子猛地灌了一口,卻被嗆得咳出聲來,緩了好一會兒才笑道:“其實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不能夠完完全全地原諒你們,你們害了我的孩子,可我把你們弄成了這副模樣我兒子也沒有再回來……”抬頭又灌了一大口,“梧桐無知覺,看不見塵世美景,也看不見美景後的荒涼,於你是最好的歸宿。”他站起身,脫下了披風隨意地挽在手中,“我決定,放過你,也放過所有人……畢竟,是周歆救了我。”最後一句話講得很輕,支離破碎在風中。
十年前,杏因開花重生靈識之時,蛇妖和周歆的靈識也從杏花樹上雙雙脫離出來,另尋了宿主,此後七年,他再度修煉終成人形。就在那一年的春日,他找到行將就木的清梧。
那時的清梧已成半老徐娘,老態龍鍾地躺在長椅上翻一本閑書,若不是那熟悉的妖氣,姚餘簡直不能相信這個會是清梧。
聽見腳步聲,她略略抬了眼皮瞧了他一眼,竟現出笑意來,聲音蒼老嘶啞:“沒想到你居然也回來了。”
沉睡的這許多年,他仍然沒能消除怨氣,他也不知此行究竟是來幹什麼的,是要報仇,還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他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