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梧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她什麼話都沒說過,抱著膝蓋不肯喝藥,也不肯休息,眸色深深,藏著些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董芷試探地問:“你沒事吧?”
清梧搖搖頭,嘴角卻有一瞬即逝的笑意,快得讓董芷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董芷指了指桌子上的碗說:“那藥我給你放在這裏了,你記得喝,然後好好休息吧。”卻在左腳將將踏出門的那一刻被叫住。
背後的女聲有些沙啞幹澀,卻透著平靜:“董芷……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董芷一下子愣住:“什麼怎麼辦?”
就像是脆弱的閘門被打開,清梧突然地哭起來,小小地弱弱地啜泣:“他們死了……他們都死了!是我害的,為什麼我總是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我做好準備了……但是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呢?”
董芷沒想到兩天來,她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僵硬在門口聽著她恍若自言自語的低吟:“你……你說什麼?誰……誰死了?”
窗外春光莫測,門口的杏花樹一樹繁花也凋落無幾,清梧瞪大了眼睛,神情恍惚:“對不起……對不起……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
董芷倏地衝過來,眼眶切紅地拉住她的領口:“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你答應我什麼了?你說會把他帶回來的!”瘦弱的身子順著床沿滑下來:“你說過的……”
清梧呆呆地坐著,一片紅碧咬合的玉佩卻從敞開的領口掉出來,“叮咣”一下掉在地上,微弱的靈光一閃而過。
董芷一下子認出這是當時杏因給她的,一下子奪過來,攥在手心裏:“杏因!”
她的動靜太大,清梧一下子驚醒過來,呆呆地看著被董芷護著的玉佩。
這個東西,不應該碎了嗎?
清風平地過,攜著幾片花瓣在空中打著旋兒緩緩飄落,白衣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窗邊。
清梧幾乎要喊出來:“周歆!”一扭頭卻看見了蒼老威嚴的老人:“土……土地大人……”
屋裏麵兩個女人哭得亂七八糟,呆呆地望著他,姍姍來遲的土地大人歎了口氣:“是我來晚了嗎?”
清梧卻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從床上翻下來,隔著窗戶就衝他跪下來:“大人!大人快救救周歆,救救他們!”
一邊的董芷也如夢初醒般跪了下來,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土地大人,求求你……您一定能救他們!”
土地沉默地看著這兩個女人顫抖如孱弱的花瓣的身影,歎了口氣:“弱水結界是同歸於盡的招數,我沒有辦法。”
董芷一下子癱在地上:“沒有辦法了嗎?”
清梧卻保持著磕頭的動作,定定地不動。
她同土地打過交道,多年前,他也說他不會插手,但還是救了周歆。
不到一刻鍾,土地果然歎了口氣,從門口轉進來:“如果救人,要犧牲你呢?”
長長的靜默,連董芷都愣住了。
清梧一直埋著頭,很久之後才終於開了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卻帶著明顯的輕鬆:“好的。”
土地露出了一點疏鬆笑意,轉頭對一旁怔住了的董芷:“小鬼,把你懷裏的玉佩給我。”
董芷愣愣地把玉佩交出去,土地撫著那塊瑩潤的玉佩:“你記住了,這是你的贖罪。”
時光在該靜止的地方推進,在該推進的地方還是在推進。
六十年後。
又是一年春來到,江南城已不複當年好景,一代新人換舊人,江南河邊的柳樹飄搖都變成了粉霞桃花。
竹林小屋在年複一年的飛雪迎春中舊了模樣。
遠處有粉衫女子提著一壺酒緩步走來,盈盈玉立,明眸善睞,唇角噙著笑意淺淺。
竹屋之前的空地上,清梧躺在竹椅上閉著眼睛曬太陽,感到有人擋了太陽,微微眯了一條縫看了眼來人,安之若素地又躺了回去:“去去去,莫擾了我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