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芷興致勃勃要拉她起來:“清梧,你醒一醒,我看到那棵杏樹開花了!他真的開花了!”
清梧揉了揉眼睛,聲音卻憊懶:“是嗎?那就好咯……”
董芷拉了拉她的手,神情認真:“謝謝你,謝謝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清梧淺淺地笑:“我說了,讓你用一輩子贖罪等他,你做的很好。”
董芷說的那株杏花是用杏因玉佩中的一半靈力集合弱水結界的靈力於天地間重新召喚出來的新的魂魄,清梧決意為他重塑肉身,她能救的,也隻有他一個了。
當然這樣做,耗費靈源,反噬也是明顯的。清梧摸了摸臉上已經衰老鬆弛的皮膚,還有花白的頭發,苦笑地問:“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董芷瞧見她這副模樣,說不出話來,喉嚨有些澀,用力地搖了搖頭。
清梧又笑,看上去笑得還十分開心:“等杏因回來了,我可不能叫他瞧見我這副模樣……”瞅著董芷立在一旁自責的樣子,又歎氣道,“用不著如此,這條命,本來也是我欠他的,而且……”而且周歆也已經不在了。
董芷躊躇著開口:“你不要等周公子了嗎?”
清梧掃了眼桌子上的酒,答非所問道:“我們喝酒吧!”
當晚月清風朗,清梧和董芷酩酊大醉。
後來她做了個夢,夢見周歆麵帶笑容破碎在她麵前。
這是她這六十年來最不願回憶的一幕。
她冷汗涔涔地醒過來,抱著自己靜靜坐在床上。身邊的董芷睡得香甜,嘴角還有止不住的笑意,也許是夢到什麼好事了吧!
帷幔之外未滅的燭光閃著蒙昧不清的光。
她想起董芷的那句問,忍不住喃喃自語:“不等了嗎?”不是她不想等,而是她曉得根本是無奈,周歆不像杏因還留了一半靈力有得救,而他,在她麵前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不可能再重生。更何況,她現在以快於常人十倍的速度衰老,根本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杏因的醒來在七年之後。
董芷跟平時一樣,拎著壺酒,坐在杏花樹下跟他東拉西扯了一會,喝了兩杯酒軟綿綿地睡倒在樹下。
迷蒙中撕開一段虛空,夢境中是江南河畔的花紅柳綠生機盎然,藍衫子的筆挺身影掩在榆柳陰下,一截衣角隨風飄揚。
那是杏因,他沒有說話,就神情溫柔靜靜地瞧著她,嘴角笑痣宛然。
夢中一刻。
董芷且喜且憂淚流滿麵地醒過來。
她知道,七年前杏因開花說明他靈識已開,而如今他引她入夢,是說明他的魂魄已經獨立出來了吧?
董芷本身就是半鬼,六十七年於她算不得什麼,而如今,她唯一的執念終於要醒過來了嗎?
她興衝衝地趕回竹林小屋,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清梧,她最近身體越來越差,時常咳血,衰老的速度也在加快,她常說自己時日無多,恐怕看不到杏因回來了。把這件事告訴她,她應該會開心很多吧!
出乎意料的是,小竹屋沒有人。屋前清梧常常曬太陽的躺椅空著,房裏下了一半的棋局也還零零散散地擺著,院子裏新近種的杏樹也沒有澆水……整個屋子寂寥無人聲,清梧她到哪裏去了?
董芷心裏有些不好的想法,一下一下擊得她心裏發沉,她決定再出門尋一尋,將將出門卻發現房門背後似乎有字的樣子。
她有些疑惑上前查看,青竹的門上用刻刀鐵劃銀鉤了八個大字:
山長水遠,自有見時。
落款是清梧。
她走了?
董芷伸手輕輕撫摸那幾個字,她會是為了什麼離開?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有哪裏不對呢?
當然她沒有找到答案,此後須臾年,直到杏因回來,她也再沒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