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水淋淋的,緊貼著身體,站在門口小夜風呼啦啦一吹,其實冷得不行:“我……我還有事,我還會來看你的!”
“那你什麼時候來?”董芷連忙問,似乎考慮到這句話不甚矜持,又低下頭喏喏:“我……我想報答一下恩公。”
“那個,明天吧!”杏因立刻跑遠。
等他醒悟過來自己攤上大麻煩已經是在三天之後,清梧剛剛計劃著要去查那個意外淹死的孩子。
而他在這三天內被那個自稱董芷的姑娘折騰得半死不活。
董芷告訴他自己在李家,也就是那個意外落水的孩子家中做丫鬟。
家中小主子正在辦喪事,她也不便現在回去,好在她在城外還有一座竹舍,能不能麻煩他送她回去。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杏因立刻答應,不過,這似乎剛剛是麻煩的開始。
竹屋遠在城外的幽深竹林中,十分安靜……和偏遠,這也注定了,要回城裏十分不容易。
起先她說藥吃完了,求他帶幾副藥回來。
然後又說想吃些好的,求他去市集買菜。
再後來又說想買些布料做身衣裳給故去的小少爺。
每個要求都提得小心翼翼,漆黑的眼眸裏淚光瑩瑩,杏因鼓著腮幫子卻撒不出氣來。
他覺得不能這樣下去,於是狠狠心連著三天沒有出現,但他不放心,於是隱在暗處瞧她。
第一天,姑娘把一桌菜熱了八遍仍然沒有等到他,她戳著涼得發硬的飯粒子坐在桌邊悄悄地紅了眼眶。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把菜肉魚統統統統洗幹淨了,卻搬了個小凳坐在竹樓門口一直坐到了日落西山。
他一直沒來,她也一直沒有開火。
第三天,第三天餓了兩天的小姑娘徹底起不來床了……
她坐在床上,抱著一件長袍紅了眼眶。
杏因記得那個布料,是她說要給小公子做的。
可是,杏因看著那件分明是成年男子尺寸的外袍……是給他做的嗎?
他瞧著抱著膝蓋縮得小小的姑娘,心裏突然有些不舒服。
姑娘哭著哭著有些累了,很快睡著了,他撤去隱身法現了身,立在窗邊看著她。
她的眼睛哭得都有些發腫,就算在夢裏也在輕輕的啜泣……就跟被拋棄了的小寵物一樣。
他用術法弄了一塊濕帕子,輕輕地敷在她的眼睛上,看著她的眼睛消了些腫,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小軒窗開了一半,露出外頭半明半現的月亮。
他們明明相識不過三天,她怎麼就這麼依賴他了呢?
可是他畢竟修為太淺,不能與人類在一起待太久啊……他……還是要離開她的呀!
她果然是個麻煩。
睡夢中的人突然輕輕地喊了一句“恩公”,杏因皺眉去看,董芷依然雙目緊閉,麵上卻有憂愁之色……是做夢了?
他伸手彈了個光點進了她的額頭,董芷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這是個安撫之術。
看著她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潤,杏因舒了口氣,準備將安撫之術召回,卻在光點離開董芷的一瞬間看見了……一個畫麵。
初春盛景,城外荒園裏並生的梧桐樹和杏花樹,還有從園外路過的一對母子……
這是……前世的記憶?
杏因下意識低頭看著仍然安睡的人,她什麼也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這是魂靈記憶的重疊。
魂魄轉世記憶沒有完全清除,就會保留一兩個畫麵在腦海裏,也許是某個做夢的時刻,就會重映出來。
那個孩子他記得,叫做小陶,原來她就是小陶。
杏因曾經問過清梧為什麼非要找到南行,她說:“以後你就會知道,茫茫人海中遇到一個有緣的人是多麼不容易。”
那麼,他和她,能不能也算做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