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因是怎麼遇到董芷的,認真算起來仍然要從花燈節那日清梧追著那抹靈光而去開始說。
杏因當時慌了一瞬,立刻也跟了上去。
河下實在是漆黑一片,又怕放出靈光驚動到那頭的凡人,他隻能憑感覺摸索到畫舫旁。
清梧追蹤可疑的靈氣而去,自然要隱匿自身行徑,他唯一能夠依據的便是她身上的青色衣裳。
也因為此,他才會錯救了身量衣物都與清梧十分相像的另一位姑娘。
那個姑娘便是董芷。
本來杏因應該就此將她扔下,但昏迷不醒的姑娘渾身濕淋淋的,嘴唇烏青,躺在冰涼的地上微微顫抖。
春日的河水依然冰冷,杏因瞧著那張凍得蒼白的臉良久,認輸一般將她背起來。
熱鬧的花燈節吸引了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去河邊湊熱鬧了,城中壓根沒有幾個人。
等杏因終於找到一間開著門的醫館時,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他氣急敗壞地將昏迷的人往榻上一扔。
姑娘的腦袋甚至撞到了床柱上,發出“砰”的一聲。
年近花甲的老大夫被他這毫不憐香惜玉的行為嚇了一大跳,就聽見他語氣不耐地說:“老頭,這個人我扔給你了,她就是落水著了涼,你隨便給他吃點藥就行了。”話音剛落,就揮著濕漉漉的衣袖想要走人。
這就走啦?!顫巍巍的老先生急忙抓住他的袖子:“公子,公子,可這藥錢……”
杏因立刻瞪過去:“你看我像有錢的?!”
“……”老先生被嚇得無語凝噎,為難地捏著他的袖子不肯鬆手。
杏因瞧著他這樣就煩躁,隨手指了指床上躺著的人:“她!她就是我隨手救回來的,等她醒了你自己問她要!”
他的手就還指在半空中,一個幹淨而微弱的聲音就突然響起來了。
第一句是:“哎呀……好疼……”
杏因愣住了,老先生也愣住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看著床榻上的人吃力地起身,揉揉了後腦勺。
似乎碰到了傷處,她立刻苦著臉自言自語道:“咦,怎麼這麼疼?什麼時候撞的呀?”
老先生默默無語地看向了杏因,後者似乎才反應過來,臉繃得跟什麼似的走近:“你醒了。”
女子瞪著漆黑的眼睛疑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喏喏問道:“是你救了我嗎?”
杏因這麼多年唯一一個打過交道的女孩子就是清梧,但眼前這個女子,同清梧很不一樣。
個子小,膽子也小,好像稍微嚇一嚇就能哭出來。
“嗯。”杏因這下連聲音都繃緊了。
“謝……謝謝恩公,我……我叫董芷。”仍然是怯懦的語氣,卻含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
連高興都是這麼小心翼翼。
“我叫杏因。”他說。
一陣沉默。
杏因瞧著她發白的臉色和不斷滴著水的衣服,扭過了頭:“我,我給你買套衣服去吧!”
他當然沒有去買衣服,老大夫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從門口進來,攔住了急赤白臉往外頭衝的杏因:“公子,公子!你現在出去也沒有店是開的……”
杏因瞧了一眼冷得發抖的小姑娘。
老大夫和藹地將湯遞給她:“姑娘若是不嫌棄,老夫的老婆子倒是留了幾套衣服,可以先將就一下。”
董芷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了杏因一眼,點了點頭。
老大夫拿來的衣服又粗又大、灰不愣登,實在是挑戰他的審美,杏因隻看了一眼就別過頭。
老大夫領著董芷到後院客房更衣,他轉過身子看外頭的街道。
月光冷清,他看著看著突然想起清梧還沒找到,拍了下腦門就又要往出衝。
董芷回頭就發現他要走,抱著衣服又追在後頭喊:“恩公!恩公要去哪?”
杏因的步子被這怯生生的語調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