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站在渤海邊,但這裏不是我的家鄉,與家鄉還很遠,在海的那一邊是我的家鄉。
李軍是我的好朋友,他在葫蘆島。
我到他這裏做客,我倆暢談未來。幾年前,我們曾多次行走在葫蘆島附近的幾個城市,後來,我們一起回到北京,再後來他回大連,再去沈陽,從沈陽再轉到葫蘆島,他很有才華。
下午,他陪同我去看大海,逛大街,看匆匆忙忙人群走過,看不出這座城市的個性,如同大街上的人群沒有了個性一樣,一樣的服飾、一樣的發型、一樣的配飾、一樣的汽車或其他交通工具,一樣的商業櫥窗……
房子建的都很洋氣,但不遠處就是荒涼之地,到處都是工地,到處都是誘惑人的標語口號。
晚飯,吃了點蜆子,很久沒嚐到蜆子的味道了。
理論上講,我出生在渤海邊上的營口,但我對渤海從來沒有任何印象。我爺爺家與我姥爺家,隔村相望。
不足百天,我就被父母帶到了東北一座煤礦城市,在那裏生活了18年。
對我出生之地,我隻記得有那麼一條很寬、很寬的大河,我爺爺帶我去那河上,我那時八九歲,爺爺也就不到五十歲,他撒下一張漁網,然後,就有了魚吃,這是我爺爺留給我唯一清晰的影像。
我八九歲時被送回老家讀書,當時,中蘇關係惡化。
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我隻記得:
我奶奶坐在一棵大棗樹下。
我姥姥整天織蘆葦席子。
我姥爺趕著一輛牛車送我到村口的那個汽車站點,中蘇不打仗了,我就回東北了。
我的家不在“東北鬆花江上”。
但我對老家有深刻記憶,大多是通過閱讀而來,我知道清朝末期,許多後來成為大人物的人,都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拚命廝殺,我最敬佩的張作霖,就在此地聚集當時被看做是烏合之眾,後來被證明個個是英雄好漢“憤青”們,打出自己的旗號……
25歲時,我回到了大連,大連與營口大約不到200公裏,但這200公裏,就將我定義在外來人的身份上。
事實上,東北大多數人都是外來人,外來人,有勇氣與決心四處闖蕩。
盡管,我沒有在我出生之地長大,但毫無疑義地說我繼承了大海、大河、大草原的性格,後來又在大煤礦、大工廠呆過,使我的性格逐漸形成了。
許多人與我一樣,生我之地,非養我之地,但我們的骨子裏有故鄉的精神,言行裏有故鄉的影子。
我望了望了窗外,故鄉就在不遠處,而我再次路過,那裏沒有我的任何記憶了。
我的爺爺我的奶奶我的姥爺我的姥姥離開了這個世界,還有那些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都被淹沒在故紙堆裏。
故鄉,是我父母的牽掛而不再是我的。
我開始像當年的父母們惦記我的孩子,而我的孩子,既沒有出生在這個地方,也沒有長在這個地方,我的故鄉,是孩子陌生的地方,也許,再過不久,就沒有誰記得我出生在什麼地方這樣的問題了。
城市化進程,加快了更多的人離開家鄉,但新的居住地是別人的家鄉,無數的人,開始瞪大了疑惑的眼睛,還會有更為龐大的人群,在不久尋找自己關於故鄉的記憶與影像。
也許,那時,他們與我今天一樣,略過故鄉上空的雲彩,一片灰蒙蒙的,沒有了大海、沒有了大河、沒有了鳥語花香、也沒有了一棵棗樹,他們也許會停下,卻找不到任何記憶中的景象,也許,他們會像我一樣無數次路過,而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