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記憶裏,從來沒有走出過淺雨山麼?”添依覺得這人救得還真值得,竟然還挖出了多年前淺雨山的秘辛。
“應該沒有。”淺墨停頓了下,繼續說道,“他們在淺雨山的一個山穀裏把我養大,封鎖了一切的出口。我這三千年來,父親根本沒有來看過我幾次。我的世界裏除了數不盡的書還是書,你能知曉一個孩子孤獨的痛苦嗎?常年來,他們都給我喂養山頂的雨水,對我說,我的體質不能練習仙術,唯有以雨水調養方可生存。”他苦笑著說,“我當初真的以為,我四肢發軟使不上力是因為我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所以才對外說體弱多病。誰知道原來是我的父親將我的四肢力量全部封鎖了……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我的心在那一刻變得冰冷。體內忽然湧上一股陌生的力量,讓我失去了意識……然後,等我清醒過來之時,發現我的四肢都被鎖住了,許久不曾見過的父親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我,似乎在看一個怪物。地上流淌著鮮紅的血跡,我心裏有股莫名的興奮感……在那之後,我的限製更多了,隻能在我的房間裏走動,而且四肢的鎖鏈不曾打開,就連管事也不敢看著我的眼睛,戰戰兢兢。我幾乎認為我是一個不速之客,根本不屬於這裏。”
淺墨過了許久沒有搭話,直到添依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又緩緩地說道,“你知道我的胎記是怎麼一回事麼?我查閱了書房裏能找到的所有書目,終於在《魔卷?妖界》看到了,我的母親,她竟然是魔族的人。本來神魔二族通婚也沒什麼,可是,我的母親,她就是萬年前弑殺凡界三世群妖的鬼尊——黛緲。後來她下嫁給淺雨山山神——也就是我的父親,答應他不再殺戮,可是她身上的魔性並沒有因此而消除,這個標誌——從她懷上我的那一刻起,便長在了我的身上。嗬嗬,也算是一報還一報麼。”
“我知曉了這個事實之後,有些明了為什麼他把我鎖住。可是心裏的恨意卻沒有消失,體內的魔性隨著我年齡的增長開始變大,我自己都能感覺到它不可控製。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會血洗淺雨山。我覺得,是時候離開了。就在這時,我想到了惡靈穀。隻有在這個地方,我可以選擇生存,或者死亡。”
淺墨踉蹌地走出了山門口,頭也不回地跳下了雲海。惡靈穀處於鬼族與妖界的交界,在一片陰暗森林的背後,黑氣衝天。淺墨拿起手中的地圖,一步一步地朝著那裏前進。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自己幾乎奄奄一息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那一片林子。可是那時他實在是筋疲力盡,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其實這樣也好,他隻要死了,就不用擔心魔性會在什麼時刻爆發出來了……
白,無盡的白。眼前是一片寧靜的白色。淺墨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輕輕地漂浮著,有什麼東西在他的體內流淌,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很快夾著困意襲來……
迷糊中,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瞬時印入眼簾的是那燦爛的陽光。他下意識地用手擋住那刺眼的光芒,才發現這是一間殘破的茅草屋,剛剛的陽光正透過屋頂的缺口照下,給這個黑暗的房間增添了些許光亮。他環顧四周,除了他現在躺著的一張床,他真的看不出還有什麼東西。
“這是惡靈穀。”白衣男子推門而入,手上拿著剛剛采來的藥草。當他看向淺墨的時候,左臉上猙獰的刀疤從眼角延伸到嘴角,著實嚇了淺墨一跳。
“你是誰?”淺墨定了定心神,這才發現他的腹部有著鮮紅的血跡。
“我倒要問你是誰?不知道來這的都是尋死麼。”白衣男子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塊碗,將草藥放了上去,用石頭搗碎,然後到了床邊坐下。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淺墨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過來,幫我把草藥敷到後麵。”白衣男子自行解下腰帶,露出了滿是傷痕的上身,他背對著淺墨,將草藥拿給他。
“……”淺墨自覺地拿過草藥,將它細細地抹在了他的腹部。雖然自己體內有魔性,但是看到這麼多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傷痕還是有些讓他招架不住,畢竟還是沒見過什麼世麵。
“我本就是尋死來的。”淺墨一邊幫他抹藥,一邊說著。“所以我不會感激你救了我。”
“哼。”白衣男子也不客氣地說道,“你經曆過什麼?年紀輕輕地就這樣尋死。”
“喂,我看你也沒有比我老,裝什麼老成。”淺墨最討厭被人輕視。
“我不需要裝。自從一千年前我族被滅門之後,我必須學著成熟,以及冷漠。”二人陷入了奇怪的安靜氣氛。
“這真的是惡靈穀麼?”淺墨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覺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是的。惡靈穀雖然沒有你想的那麼黑暗,可是依舊很危險。所以你最好不要出去。我會找個機會把你送出去的。”白衣男子說道,“不易讓人察覺的危險,才是最危險的。”他冷笑著,穿起了衣服,走到門口。
“你叫什麼?”
“白屈。”說完,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白屈……淺墨喃喃自語,他剛剛是看錯了麼?完好的右臉頰從側麵看上去,為何有幾分女子的柔媚?不,他在想什麼?淺墨搖搖頭,看著手臂上愈發深諳的紫黑標記,心情變得沉重。淺墨在白屈走後不久便偷偷溜了出去。此次來惡靈穀就是尋死,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