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開始下暴雨了,雨滴斜斜地略過玻璃,還未滑下就被新來的雨滴覆蓋住,周而複始,窗戶早已經被雨衝刷地幹淨明亮,馬路上濕漉漉的,街角早已彙成一股小溪,流到下水道裏。
已經是夏至,仙玉市卻連著好幾天的大暴雨。房間裏盡是散不去的悶熱,添依不得不開了空調抽水,免得衣服受潮。看著空曠的房間,添依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叫做寂寞的東西,對著最近越來越多奇特的感覺,添依感到新奇。她看著手上的紅線,衣服隻有三件了,那個人和自己的約定日期也要到了。
這時候,門外出現了一個打著黑色紙傘的男子,紙傘蓋住了他的容貌,添依隻能看見他的裝束,一身黑衣。添依看著來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卻保持著沉默。來者不用推門,竟直接穿了進來。添依挑了挑眉,她在人間這麼多年,隻遇到過一個人這樣打扮。
穆亭夏將傘收了起來,露出了灰白瘦削的臉,頭上綁著一條有些墨跡沾染的灰布帶,還是與千年前一樣的一頭白發,常年握筆的手上磨出了厚實的繭子。
“我是來拿衣服的。”穆亭夏說著,把傘放在了角落,奇怪的是,傘上竟然沒有一滴雨水。
“我給你取。”添依說著,邁著輕巧的步子向著右側正中的櫃子裏走去。
“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穆亭夏看著添依的背影,上次一別已經千年之久,除了知道她開了這家店之外,還是一如當初那樣的冷漠。他環顧四周,看著已經空了的七個櫃子,自己來的還不太遲。
“我需要有什麼變化嗎?”添依一邊說著,一邊把櫃子裏的衣服拿了出來,卻沒有立即包上放在紙袋裏,反倒是舉著比她大一圈的蓑衣,問道,“現在直接穿上去麼?”
“恩。”穆亭夏接過蓑衣,熟悉的感覺重新籠罩了自己,感到一陣安心。他熟練地穿上蓑衣,拿起了一旁的紙傘。
“已經沒有問題了麼?”添依看著他,想到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她……你已經釋懷了麼?”
“嗬。”穆亭夏的腳步有些踉蹌,心裏傳來微微的刺痛,“算是,釋懷了吧。”說完,似乎怕添依再提起這件事,他立即打開傘,又一次直接穿出了大門,消失在大雨中。
“若是真釋懷了,也好。”添依看著門外,自言自語。
千年前——添依剛剛從海上藏好一件衣服,現在她走在一片竹林中。之前聽聞這片竹林裏有妖怪,有厲鬼。人間的傳聞總是越傳越歪,不過確有許多樵夫在林子裏喪命。添依那時候沒有什麼目的,時不時收拾一下妖怪打發一下時間。到了這個林子裏,本想著沒什麼大妖怪的添依卻不得不警戒起來。看似安靜的竹林,籠罩在一層濃濃的妖氣中。
風吹過,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添依盤腿靜坐在半空中,手搭在膝蓋上,正凝神感應著自己放出去的紙片。上邊點上了自己的一點仙力,可以自動追尋妖氣的源頭。若是以往,添依不需要多久就能查到,可現在她尋了許久,也沒有一點頭緒,妖氣似乎在流動,一會兒深一會兒淺,一會兒在南邊,一會兒又轉到北邊,很是奇怪。
又是一陣較之前更強烈的大風刮過,竹子被風吹得更加傾斜,添依隻覺得妖氣似乎被這大風刮到了自己的附近,剛剛睜開眼,添依發現她的四周竟然發生了變化。
之前繁密的竹林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涼亭,涼亭裏,一個男子手拿毛筆,正氣定神閑地作畫。奇怪的是男子的裝束,穿著黑色的長袍,竟然還披著褐色的蓑衣。添依走了過去,男子也在此時抬頭。年輕的臉龐與他那一頭白發格格不入,墨色的眸子裏有著許多情緒,悲傷,恨意,戲謔……添依防備地看著他,走到了亭子裏。
“不知姑娘芳名?”似乎對著忽然出現的女子沒有什麼奇怪,男子笑著,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添依。”添依說著,看了眼桌子上的畫,“好一幅洛神圖。”
“過獎了。”男子客氣地回答,自己也甚是滿意地看著手下的圖,細膩的線條,恰到好處的配色,這幅畫他畫了有一段時間,才剛剛署上自己的名字,“若是姑娘喜歡,送你如何?”
“小女子還未知道公子的名諱,還是陌生人,怎敢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呢?”添依看著麵前的這張臉,腦海中閃過古今許多文人墨客,卻沒有一個是他,可看這畫功,雖不比顧愷之的詳盡,也不如衛九鼎的簡潔,可自有一副靈韻藏在其中。若不是畫了多年,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功底?
“在下穆亭夏。”男子說道,“姑娘與我也是有緣人,此畫也就贈給姑娘了。若是姑娘不喜歡,我這還有許多在下的墨寶,添依姑娘可以隨便挑。”穆亭夏說著,背後的竹林忽然變成了一個書房,堆滿了字帖山水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