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幼成的篤定對於高天宇來說,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發的定時炸藥。此刻的內心忐忑的猶如坦克開過石子路發出的轟鳴聲,那聲音顫抖著心房,他無法安靜下來。而高木請來陪同他的那位周倩小姐也已經離開,他知道她來的目的,既然目的沒有達成,她也就無需再留下。她是真性情的女子,隻是他可惜她跟錯了主。但是周倩並不這麼認為,她所認識的淩守然並不是因為這點錯失就會喪失自信的董事,她固執地相信他會東山再起。高天宇沒有強留她的理由和意思,於是她就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了。
高天宇看著她的背影,猶如一根針刺著自己。怎樣的男人才會讓一個職員對他死心塌地,這份情感,除了將感情完全貶低了下去。身體上的傷痛已經完全不重要了,而他想自己不會就這樣斷送自己的命根子,因為他感覺到在見到魚可墨時的那一抹興奮與衝動,那是少年的亢奮與青春,再正常不過了。他想就是這樣的,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可此時魚可墨應該在淩幼成那裏吧,她會做些什麼呢。會不會就這樣和好如初呢,即使這樣他的占有欲使得他不肯服輸:即使這樣,也要搶回來,就像他的公司一樣。這樣的情感,好似魚可墨是一件商品似的,好似魚可墨本來就是屬於他的私有財產。隻是他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會是她,一見鍾情嗎?愛情本就是毫無理由的情愫,尤為是年輕的時候。因為那樣酸澀且甜蜜的感覺,是一生中僅有一次的詩篇。
魚可墨看著他的離開,聽著他口中的‘謝謝’,身體還殘留著他的體溫,雖然那是很低很低的溫度,但是她感覺到他的存在。她很想跟過去,但她還是邁起沉重的步子,走回了家。雨清透自己的衣衫,皮膚的表層,隨後動搖著精神末梢,她覺得自己倦意困意翕然而至。於是毫無顧忌的倒頭就睡,直接忽略了媽媽在耳邊的問題。她不想聽,也聽不清楚。大雨就這樣將她壓垮,她想她是病了。
於是,她開始做夢。一個接著一個,外層的汗水淋濕了衣衫和被褥,也淋濕了整個心房。在夢裏,她哭著喊著‘淩幼成’,他看見他站在懸崖邊,不肯聽她的解釋和規勸。他要尋短見,她瘋了,要與他一起。正當她要向前走近時,高天宇一把拉住她,憤憤地怒斥她背叛他們的情感。不,不是這樣的。高天宇你誤會了,我隻當你是哥哥,不要攔著我!魚可墨從夢中醒來,口中還喃喃地:“不,不要這樣。”淚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滴落下來,毫無聲息地就隱遁在被褥上。房間裏很悶,媽媽沒有來看她,她看到桌子上的一杯水和一盒感冒藥。淺淺地笑了一笑,電話響了,無力且盲目的接聽起來:“喂。嗯,天宇哥,感冒而已。沒事了,嗯。好。”左手順勢垂順下來,腦中還想著那個夢。她還是擔心。
“淩幼成。你……哦,沒事。沒事就好。注意身體。”魚可墨想說又沒有說的是:不要自尋短見,還有我。可當下說出來又有些憐憫的意思,那麼對於淩幼成來說又有什麼意思呢。魚可墨睡了多久,她不知道,隻是此刻手機顯示著20:09分,她想應該是夜晚吧。天氣很冷,她想了想還是睡吧。
淩幼成看著電話上的已接電話,名稱顯示著可墨。他喜歡這個名字,亦靜亦動的感覺。他們認識了很久,一直認識著,可從未探知真實的對方,即使這樣他們也互相喜歡著。他想,是不是日久生情呢。可自己作為一個16歲的孩子,想這些實在有些過早,將情感埋藏好,若是日後依舊有這樣的感覺,那麼他知道她將會是自己的,沒有誰能夠搶得走。現在,他回想著媽媽葬禮上的來人,與本子上的核對,白事簿。那本是爸爸要做的事情,可他執意要做,且放爸爸去休息和處理接下來公司的交接文件。
於是,他看到了高木的名字,雖然高天宇沒有來。但是這份人情世故,他們做的很好。商業界本就是魚龍混雜的,隻要有略微地風吹草動,必定有莫名的人前來相識。不管是諷刺也好,譏笑也罷,總之隻要是新聞事件,就會有他們的身影。淩幼成嗤之以鼻,卻想起來那句話:解鈴還須係鈴人。他想自己有必要再做一件事情,即使這件事情爸爸不一定會讚成,也會將自己的顏麵掃盡,但是這個是契機,亦是為了一點良心的譴責,或者說這就是代價。一個他很不想去麵對的代價,但是為了日後,他還是去了。
“爸爸。我出去下。不用擔心,很快回來。”淩守然沒有阻攔,他相信他的兒子。於是點頭繼續整理文件和合同,還有他與美加明共同的記憶。
依舊沒有打傘,淩幼成好像已經習慣在雨天行走的習慣,他即不會生病,更不會覺得寒冷。而是一種徹底的清新與放鬆,這條路很長,一個人在這個黑天裏行走,對如今的他來說無所畏懼。沒有什麼比內心的黑暗,更加叵測了。且聽自行車與雨聲擦出一種難以言表的花火,聽著聽著就覺得那是一種旋律,雖然單調且枯燥。可所有的繁華背後都是一樣的苦澀與滄桑,淩幼成知道自己正經曆這些,所以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
醫院門口一輛倒地的自行車,醫院內,一個濕漉漉地美少年。在詢問台停留片刻後,往病房走去,瞳孔中倒映出的數字:101,102,103……終於他在107的門口停住,彬彬有禮的叩響門第:“我是淩幼成,可以進來嗎,有事與你說。”高天宇的手端著杯子,正往手裏送去,戛然而止的物理運動。他改變了杯子的軌跡,和自己的軌跡。輕輕放下杯子,也放下手中的書籍:《百年孤獨》。不可能不讓他進來,因為高天宇正需要和他好好談一談:“請進,坐。”簡短,幹脆。
淩幼成並沒有坐下,而是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並用很誠懇且洪亮的聲音說道:“對不起,由於我的魯莽給你帶來的傷害,我感到深深抱歉,但還請你原諒我無知的行為。”高天宇沒有想到,而門外的高木更沒有想到。他索性輕輕地靠在門邊,繼續聽下去。
高天宇對於淩幼成的舉動,顯露出的吃驚,表現於他的笨拙的言語,隻用一個‘哦……’代替了他本應客套的回答。他也能感覺到此刻的淩幼成已經不是先前的淩幼成了,此刻的他即使十個高天宇也無法匹比。人的轉變竟能如此神速,又或者說,他潛藏的無限潛能是他所顧忌的,但又無可奈何的。於是,他想了想禮貌的應答道:“嗯。過去了,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對於伯母的事情,我很抱歉。”體麵的話,聽起來卻一點也不中聽。淩幼成沒有反駁,點點頭便離開了。眼角的餘光掠過高木的眉梢,他看到他眼神裏的難以置信,以及錯愕。淩幼成想說:坦誠公布就那麼難,我隻是做了我原本就應該做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本不應該發生的,既然因自己而起,那麼勢必要讓自己承擔這樣的後果以及應付的責任,好讓事情早些結束。那麼對於美加明,淩幼成更多的還是自責,是他讓這些發生了,失去了唯一的媽媽,他的悔恨之意,不得不使得自己在一夜之間成熟起來。因為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包括一草一木。
“天宇。”高木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那是一番高天宇與高木都十分清楚的對白,無言的表露。高天宇微笑著回應高木:“爸爸。我很好,不用擔心,也不用擔心我們的未來。我會為你討個賢惠的媳婦,以及生一堆孩子的。”他也是懂事的孩子,因為互相珍惜著,所以能夠感受著對方的愛。高天宇對於高木除了親情,還有感激,還有崇拜。那是一種天生俱來的,對養育之恩的感動。高木知道這個孩子,不會讓他失望。隻是他擔心,在命運麵前誰都免不了低頭。但眼前的事情,能夠叫他放寬心也就好了。
“爸爸,要不要撤回……”高木知道他要說什麼,可事實就是事實,再那樣也挽回不了什麼。商場已經不僅僅是戰場那麼簡單的事情,而是一場生死的訣別,一旦開始,注定要有倒地的一方才肯罷休。命運是這麼安排的,而且高木集團不能一事二議。高木的不做聲,沒有回答,就代表他的提議不成章程。高天宇想自己這次是不是做的太過了,想起那分價格,實則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每個商家都會涉及的問題,而隻是這個小問題就能夠把淩氏企業搞垮,那麼還有什麼能夠堅貞不渝呢。想到這裏的他,不禁緊張又擔憂。
走出醫院的大門,淩幼成急急地呼了一口氣,深遠意長地。魚可墨的家就在附近不遠處,若是用望遠鏡便可以看見,她屋內的燈光,他想必定還亮著吧。此刻她在做什麼呢?腳步的不聽使喚,在最後的時刻意誌戰勝了情感。騎上自行車,迅速的駛向那個空蕩蕩的家。他不想讓爸爸擔心,也知道此刻爸爸需要他的陪伴。因為在這個世上,他們相依為命。
“爸爸,我回來了。”淩守然還在整理資料,多年積累下來的信息以及重要文件,已經堆滿了整個書房,而他也被這些資料掩埋。從其中伸出雙手,吃力的說道:“兒子,我在這裏。”淩幼成的身子還是濕漉漉的,絲毫沒有幹的跡象。他想還是先洗個澡吧,“爸爸,我去衝一下就來幫你整理。”
“嗯。去吧。沒事,我自己來。”大人總覺得小孩依舊是小孩,無論他如何成熟,也始終都是自己的小孩。不想讓他多擔心,隻需要無憂無慮的成長就好,在他的少年給他帶去這麼慘重的傷害。淩守成突然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父親,連一個父親最基本的準則都沒有做好,而作為丈夫和這個家的支撐,卻連這個家都沒有保護好,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理所應當。這是一種胸懷,能夠真誠的麵對自己所犯下的罪過,並能夠加以醒悟。他想自己勢必要在以後的日子,多陪伴淩幼成,另一邊自己要東山再起。他要還給他一個美好的明天,可美加明的性命誰來償還。眼下他能做的很少,卻也是極為重要的:嗬護好淩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