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本有急事,聽了這話心如餘燼,刹那變得寂寥,默默怔了半晌。
紫顏手邊堆了一些瓶罐器皿,長生進屋沒留意,此時匆匆掃了眼,皆是北荒一行搜羅來的奇物,隨口說道:“少爺這些物件,要是能湊出個大玩意,就有趣了。”
“咦,你說到點子上了。”紫顏晶瞳一亮,玉指撥弄盛放不謝花的水晶盒子,“前去北荒這一趟,我本想找尋一套易容的神器,最終未能如願。幸好有了這些,不算一無所獲。”
長生完全忘了來的本意,入神地道:“那神器是什麼?”
“傳說是易容一業祖師爺所留的工具藥物,可活死人,回青絲,返童顏。”
長生目瞪口呆,“這不是神仙之術嗎?世上真有神仙……”
紫顏聳肩,“應該是好用的東西,隻是說得天花亂墜,無非炫人耳目,不值深信。不過沒事搜尋一下,聊勝於無。”
長生靠近紫顏,凝看那些辛苦得來的珍奇,“那套神器有何物件,當真曾經流傳到人手?少爺去北荒,莫不是有了線索?”他暗想,縱然覓不到神器,以紫顏之能,也會打造出一套前無古人的利器。
紫顏笑望他,“你急急地尋我,為了閑聊?”
長生猛地想起,臉色煞白地道:“少爺,城裏到處在傳你的事,巷子外想見你的人擠得跟韭菜茬似的。要不是太後以前的懿旨尚在,他們不敢擅自靠近,這府門口怕是要塌了。人人都說少爺是天下第一易容師,我出門想買個茶葉也叫人圍住,看星星望月亮地瞧著。我看今後出門,隻能走暗道。”
紫顏笑道:“你扮青衣童兒也不成?”
長生恨恨地,一臉不情願地嚷嚷:“別說青衣,女裝我也穿了,少夫人親手替我打扮,還是逃不過。”他哀怨地歎氣,“得想個法子才好。不如把螢火放出去,扮成少爺你的模樣在城裏溜達……”
“我有固定的模樣麼?你去雇十個人,蒙了眼從薜蘿洞偷偷進來,尋幾身華服穿了,隔一個時辰放一人出府。”紫顏悠然說道。
“好,我這就去辦。我看十個不夠,索性花筆大錢,雇他一百個來。”長生笑得打跌,躊躇滿誌地握拳,“我去找螢火商量。”
“他出門辦事去了。”紫顏盈盈笑望。
“少爺早知道這事?螢火……”長生霍然醒悟。
紫顏無辜地道:“府裏的耳報神不隻你一個。他打聽消息去了,你隻管雇人。”
長生頗感無奈,不服氣事事落於人後,想起他和少爺間尚有師徒名份的縈係,那是螢火無從比較的。偷偷在心底得意了,他恭謹地朝紫顏俯身一鞠,道:“從北荒回來後歇了好些時日,不知道少爺幾時再教我易容術?”
紫顏瞥他一眼,看出眼角眉尾暗藏的心思,順了他的話道:“既是有人想尋我比試,有膽你就替我去了。”長生一怔,慌不迭搖手道:“這如何使得,我可不想給少爺丟人。”
紫顏淺笑道:“你呆站在這裏做什麼,快去辦好了事,到時我會在你的雅荷水榭放上十數隻人偶,你先學會給它們紮眉毛頭發,從基本功再練起。”
長生暗自叫苦,偌大一間紫府,他的住處平素就已空曠幽僻,如今要多出一堆沒麵目的人偶,大白天活見鬼就算了,入到晚間得了陰氣,豈不是要生生被這些家夥嚇死。他不敢違逆,苦著臉應了,發愁地往屋外打點去了。
午時,螢火帶回了消息,此時眾人剛用罷午膳,在菊香圃的拂觴橋邊散步。側側捏了點心碎屑,丟到水裏喂魚,長生拍了手招呼魚兒遊過來。紫顏斜倚了漢白玉欄杆,聽見螢火的腳步傳來,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照浪包下了玉觀樓,據說想找先生比試的可住在樓內,吃住全免。皇帝下旨由他評判高下,隻要是照浪認定堪與先生匹敵之人,就能入宮。依我看,那人勢必會給先生惹來不少麻煩。”螢火軒眉緊蹙,說話時語氣滿是嫌惡,炯炯的目光盯住紫顏,似乎隻要先生一聲令下,他就會衝去玉觀樓撕了照浪。
側側眼中瑩光流轉,笑了對紫顏說:“你放水就是了,讓那些庸才入宮去救治太後,到時,皇上自會要他好看。”
長生道:“天底下,真有那麼多易容師?再說,上哪裏找那些想改換容顏的人?”
側側笑眯眯地回道:“天下想換臉的人多了去,隻你是個例外。有大夫的地方,自然會有病人,易容也是如此。”靠近長生的臉龐看去,見他膚如瑩玉,比平常更添豐姿,不由指了他的臉問,“你莫非抹了粉?”
長生吞吞吐吐地道:“少夫人瞧出來了?”
紫顏在旁淺笑,長生一臉胭紅,掩到螢火身後藏著。側側瞥了紫顏一眼,長生終於如他所願,在易容之路上漸行漸遠。今趟易容師齊聚京城,對長生而言正如紫顏當年遇上十師會,倘若把握了機緣,未嚐不可如紫顏般一步登天。
那時,也許紫顏可不再受長生的牽絆。
側側低下頭,這是她小小的心事,她期盼將來的長生能對紫顏有所助力,免去他一人孜孜求索之苦。爹爹已經不在了,紫顏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此次他把天下易容師視若等閑,但並不曾拒絕與人相鬥。十師會上那個想著要爭奇鬥豔的少年,有初出茅廬的熱忱。她喜歡泰山崩於麵前而不驚的紫顏,但更愛敢於直麵挑戰,笑看雲起的他。
“螢火,我且問你,這些易容師要如何和少爺比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