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錯綜(2)(2 / 3)

他手一用力,脖間有血流下,開始極緩,太後瞪圓了眼,看見暗紅的血決絕地滑落,染紅了他的衣領。熙王爺大叫:“你別動手!求太後賜酒,保我全屍。”照浪似笑非笑,不理會他,望了太後道:“太後成全,留他一命,我來抵償。”

太後走上前去,用力按住他手中的刀,青金的刃上猶淌著血。

“你為何不用它要挾我?”

照浪彎眉笑眼宛如狡獸,他想起了紫顏的話,熙王爺不會有事。可他忘了問自己的命。不過,他的命早抵了出去,現下隨意花掉了,會歎息的隻有紫顏吧。

“太後……”直至此刻還要試探他,照浪的笑容愈見不恭。舉刀相向非是不能,可他太清楚這女人的手段,這間閣裏看似空空蕩蕩,暗裏不知埋伏了多少侍衛心腹。若是乖乖聽話便罷,否則,隻怕橫刀時早已亂箭穿心。

他確有把握可傷她在前,但是,絕走不出園子去。

更走不出這天下王土。

“下臣是天家鷹犬,這條命早不是自己的,太後想拿去,就拿去吧。”照浪如是答道。

太後凝視他笑容後隱約呈現的剛毅,柔聲道:“好,很好。來,你把刀放下,我準你止血上藥。”

照浪一怔,熙王爺直起上身,顫巍巍地探看。

太後待照浪收了刀,看他塗了傷藥,方曼聲道:“我準你覲見時不卸兵器,就知你不會對我動手。難為你至死不忘。”瞥了熙王爺一眼,恨恨地道,“你這老賊,驅使過這許多人,記得你好的也就他這一個!你剛才開口肯為他保全,也算你們相識一場。如今皇帝大了,我漸漸老了不管事,留你在世也不是不可,隻怕你幾時又痰迷心竅,再去欺負我的皇兒。”

熙王爺道:“太後!大皇子之事,我悔之莫及,絕不會再對今上有任何不敬。我……莫若太後囚禁了我,落得一世太平。”

太後冷笑,瑩潤的麵容裏凸出青筋來,強忍了恨意道:“你那點肚腸,哪配猜我的心思?我既饒你,明日稟明皇帝,你就回自個王府裏去繼續做你的親王。隻不過往後識相些,稱病不出才是個道理,我不怕你翻出天外去!留你的命,是為了給我的皇兒積福,求上天能看在我的善心上……”說到這句神思忽逸,遠遠地不知飄到哪裏去,兀自出了會兒神。

熙王爺不敢應聲,往日情懷消弭殆盡,能庸碌到老已是唯一所求。

太後心神俱乏,張眼見他仍跪在地上,厭惡地揮手勸退。熙王爺匍匐著退後,撐起身黯然離開,照浪也待退下,太後止住他,似有話說。

“脖子還疼麼?”

“太後恩典,過幾日就好了。”

“你賣了他這人情,但願將來他不會再負你。”太後緩緩地道。

照浪倏地跪下,“太後恕罪。”

“起來吧。你的心機不用我挑明,想是那回我無意的話,你往心裏去了。都是劫數。我再說什麼,你必不信,也由得你去。畢竟我養你長大,看在你麵子上饒他一命,不是不可。今日我累了,你回去吧。”

照浪心情複雜地應了,剛走出兩步,太後又叫住他,“玉觀樓的差事你卸了吧,我身子大好,皇帝的孝心我明白,不要再騷擾地方。”

“是。”

“流言說玉觀樓雖出了幾個厲害的易容師,都不是紫顏的對手。說起來……那個紫顏,我想見一見。”太後鬱鬱寡歡地說道,若二十多年前就遇到那樣的易容師,怎會有今時之痛?她按住心口,勉力撫平了思緒。

“是。”照浪的心很是跳了跳,竟有種風雨欲來的預感。

直至他走出晴翠園,太後灼灼的目光仿佛還在他背脊上燒著,伴隨深深的執念。

此時,紫顏一眾俱在府裏午睡。

香氣滿園,忽一人發癲似的口念咒語,砸碎了杯盞,踏亂了花草。長生頭一個衝入積石園,見又是商陸在鬧,退後幾步閃在花樹後觀望。螢火來時,他小聲道:“快製住他,別吵了少爺歇息。”

螢火縱身過去,怎奈商陸行止癲狂,幾下沒撈著,撲通一下,落到紅蓼池裏去了。長生忙叫幾個童子遞竹竿來,站在岸邊打撈。商陸浮浮沉沉的,沒幾下水波打了個圈,人竟不見了。長生這下慌了,螢火來不及換上水靠,當即躍進水裏去。

眾童子大呼小叫的,終於驚動紫顏和側側,兩人來時,螢火已把商陸救上來,正在他胸口揉搓。側側見狀,撚針在他穴道上刺了幾下,商陸驀地吐出一口水,連咳了數聲。

“你們不要殺我……不要……”他猛然掙脫螢火的手,雙臂擋在腦門前,畏縮地蜷起身子。

長生猶疑地踏前,喊道:“商陸,你不認得我們了?”

商陸一味蒙臉,隱隱有啜泣聲,宛如驚恐的少女。螢火看出不對,想拉開他的手臂,商陸蜷得緊了,倒吐出來幾口水,不覺大聲咳了幾下,漲得滿麵通紅。紫顏在旁邊道:“你們倆退下,我來和他說話。”

商陸怯怯地坐起身,仍拿一隻袖子擋住臉。紫顏欠身道:“你可記得自己是誰?”商陸細想了想,茫然搖頭。眾人心頭浮出“離魂症”三字,幾個童子又驚又怕,躲在螢火身後。

紫顏想了想,伸手笑道:“你一身濕衣,池邊風緊,跟我去屋裏換過再理論。”商陸見他眉目如畫,人又和善,猶豫地握住他的手,踏過竹橋往一邊的館閣裏去了。

側側蹙眉想著心事,長生湊過來道:“這人顯見是有病,要不要去請大夫來?”側側道:“先不急,多看一陣。你去玉觴居裏看看他的衾被、唾壺,昨夜有沒有嘔吐,有無痰涎,有沒有扯壞東西。”長生應了,立即一溜小跑出了垂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