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不了手,不能害死一個人,為了救人的堂皇借口。側側默默地扇著爐火,仿佛把心放入了熬煎,藥汁慢慢有了蒸騰的氣泡。
姽嫿冷哼一聲,“這人死不足惜,拿刀子放血,剮了他便是。”照浪嘖嘖搖頭,“等我的血轉入紫顏體內,他變成半個我,到時你還會厭棄嗎?”姽嫿顰眉一啐,被這句話憋得回不了嘴。
紫顏的鏡奩依舊開著,照浪走過去,挑出一把刀,金銀柄、青銅身,獸紋猙獰如鬼。
“誰來動手?”
姽嫿明豔的雙眼曳過流光,狠狠地道:“我來。”擎刀在手,俏麵生寒,照浪微微一笑,卷起袖子伸到她麵前。姽嫿見他欲引刀一快,叫道:“等等……”照浪道:“哎呀,我忘了燙刀。”奪過她手裏的刀,湊到側側麵前的爐火上,燒了一燒,再遞還給她。
姽嫿沒有接,十師會上的那一幕如在眼前。長睡不起的湘妤因異熹的血咒而蘇醒,源源不斷的鮮血跨越肉體凡胎的界限,如果當時夙夜用了法術,恰到好處地於半途克製血咒的威力,也許真能解救她的性命。可是如今沒有靈法師在場,憑空渡血純是妄談,一個不小心,就會賠出紫顏和照浪兩人的性命。
姽嫿怔怔望了照浪,微慍道:“罷了,我不懂換血,就算把你大卸八塊,也未必能讓血流到紫顏身子裏去。”她兀自心酸搖頭,無論如何不肯接刀。
照浪麵皮一陣青白,過了片刻,像是聽明白了,低吼道:“你……怎敢說不會?”
紫顏說得對,輪不到他救。照浪一時恨意滿腔,大步跨出屋去拔刀劈下,勁風勢如山嘯,側側聽到山石草木鏗然斷裂的聲響,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螢火再轉回紫府已是黃昏,夕陽如一塊融掉的紅蠟,掛在西天搖搖欲墜。他奔走大半日,召集人手往五湖四海打探皎鏡的下落,不僅遣人去往無垢坊和霽天閣,連其餘諸師居處和北荒也各派了人,送出紫顏中毒的消息。
不料在府門外當頭撞上個身影,是恢複了身材體態的神荼,臉上依稀能看出孩童時的模樣。螢火目眥欲裂,一把揪住他用力一掌打去。
神荼和血吐出碎牙,麵色不改地冷笑道:“我好心送香藥單子來。”
螢火怒目道:“我家先生不省人事,你還想再害人?”
“他害我師兄們身陷囹圄,這是一報還一報。他們雖是咎由自取,輪不到外人教訓,如今扯平了。”神荼絲毫不減張狂,好整以暇地扔出一張紙,冷笑道,“我用的藥寫得明明白白,有本事隻管去解毒,莫說我絕情絕義。”
螢火撈在手中,想出手的念頭登即一消,轉身就走。神荼在後麵喝道:“你不殺我?”螢火腳下不停,看他一眼的耐心也欠奉,神荼見他如風遁入府門,微微鬆了口氣,悵然若失地歎了歎。
他讓一個不敗的人倒下,技法再超絕,毒理再精妙,沒能贏得半分喝彩,甚至連他內心也覺愧疚不安。傷人容易,要折服人卻難,神荼在高牆外站了半晌,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此時占秋與幾個婦人采辦了一堆物品有說有笑地回來,看到門口的少年不由奇怪。眾人往院子裏走,已是上燈時分,整座宅院黑漆漆一片,像墨跡不經意洇開了。
占秋四下不見人,問過童子,方知出了大事,忙轉往披錦屋來尋側側。側側站在桐月亭裏出神,倩影單薄,仿佛冷風吹之即去。占秋從屋裏看過紫顏出來,側側見麵就道:“他沒知覺,藥汁液也灌不下去……”撲在占秋懷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