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年俄狄浦斯 (1)(1 / 3)

她想象石號號和豆科學各自八歲,石號號第一次發動媽媽的汽車,朝一株四百年樟樹直直撞去,連撞四次,前三次都不如最後一次,彈出了氣囊……豆科學在花鳥市場瞪著滿籠子的小狗發呆。

九年後,石號號成為一個內心充滿憤怒和困惑的孩子,渴望改變他的人生……問題是他無法獲得足夠的支持。

很多人投訴過蘭老師,說她上課漫無邊際,在數學課上說起詩歌、音樂、生物學和宇宙力學的共通點,以及玄學的奇怪驗證。教導主任也提醒她,“如果你上課繼續說這些與考試無關的亂七八糟,連我也很難下台。這對學生沒有好處,不能讓他們考試加分。”

到底是解三元二次方程組重要還是體察人類微妙的情感重要?

一時有一時的難關。

蘭老師曾和石號號的媽媽談過,關於外公並不能有效地監督石號號,但媽媽隻感到一種本能的威脅:她被一個更年輕漂亮的女性否定,否定她作為母親的天性這女性比她更了解她的兒子,更得他的歡心。兩人對談結束時,石號號敲敲她們落座的玻璃隔門,她朝心愛的兒子敞開手,石號號卻看到了玻璃接縫所扭曲的獰笑。

外公在生命最後一個月,間歇性地成了沒頭腦,分不出麵孔和名字,一切都混淆不清。他成為一具沒有記憶的幹屍。整段整段地遺忘,就像刪除一段又一段字節。他每天死去一點,別人幫不上忙……他在老年緩慢的斜坡上獨自走著。

外公生前一直做的衣服,是給自己做的壽衣。

之前他給二十四位更老的顧客做壽衣,最後一套留給自己,隻是誰也沒有察覺。

葬禮後一周石號號才知曉,一包精心疊好的壽衣,久久無人來取。外公在殯儀館所穿的那套紅藍相間的喪服,如同美國超級英雄的經典配色,石號號久久盯著他睡在冷藏棺中的臉,皮膚收縮變緊,呈現光滑的蠟黃色,襯出頭戴的瓜皮小帽離奇地小!外公就穿著這套可笑的清朝馬褂化成白骨,落葬時放進墳墓的那套衣服,也不是他為自己準備的臨終傑作。多麼遺憾!他還是無法了解外公的心情。

一周之後,他才突然很想說說有關外公的一切,但豆科學不在身邊

“你每周逃一次課。”蘭老師把他逃課的日期圈出來,在日曆上連起來,連成了一顆心“這是你的遊戲?”

石號號笑起來。

“你是全校最有想象力的逃課生。”

“你是全校最有想象力的老師。”石號號說。

“別拍馬屁。我從來不給學生補課,因為給你補課,就對其他學生不公平。我想你最好在課後另外再找個家庭教師……”老師說,“你的成績隻是態度問題,第一件事不全力以赴,就會有第二件、第三件,你放任你的人生。”

“像是心理醫生的話。”

“我隻是希望能同情你。”

同情?我已經有太多的同情了。

外公去世後的第二周,他渾身散發的氣味開始像野獸,喘息聲也像野獸。

傍晚經過校門口“優美幽靜的荷塘池畔”,一名校工的孩子摔下了池塘。

一位學長跳下去救孩子。水沒過學長的腰部,他站立不穩,石號號一看就明白他不會遊泳。“見鬼!難道就不能少一點人少惹一些麻煩嗎?”他也跳下去,把兩個人都撈上來,路過的學生、收發室老頭都圍上來,拉手,拉臂膀,組成人鏈把他們拖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