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氏想來,大概是杜衡錦衣玉食習慣了,不洗澡吃不下去飯,她沒什麼意見。男孩子嘛,還是幹淨一點好,唇紅齒白的,膚色白嫩,將來找媳婦也簡單。
殊不知,在杜衡眼中,那些小生物的存在是那樣清晰,大人們的胡須頭發,熊孩子們的領口,它們物爬來爬去,帶給了他空前的挑戰,光是看上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還吃飯,能吃的下去嗎?沒看中午他都沒敢吃。腳後跟不用想都知道,如果任由這些小家夥猖獗,稍微爆發一些傳染病,還不得死一大批人?在這沒有抗體疫苗的時代,他實在不想英年早逝。杜衡已經打定主意,要和老族長好好聊聊,起碼衛生一定要是講究的,反正是洗澡,又不是殺頭,還能翻了天不成?
當然,杜衡的心思,裴氏是不懂得的,她的一顆心,全都放在了自家兒子上。“小旻,想什麼呢,快點吃飯了。”
“知道了,娘。”裴旻跳下土炕,坐在了坑卓上。這時裴氏就端著雞湯過來了,母子兩人倒是其樂融融的。
裴旻吃著雞肉,臉上帶著笑容:“娘,這雞腿給你吃,你身子骨弱,多補補身子。”
“娘不吃,你還是長身子的年紀,你自己吃吧。”裴氏將雞腿重新放在裴旻碗中。
裴旻默然,沒有在說話。他拿起桌上黑乎乎的麵餅,將其滿滿掰碎了泡在雞湯裏,這才放入嘴中。沒辦法,麵餅太硬了,硬吃的話幾乎把人的喉嚨給拉開了,必須泡一泡。
“今天學了什麼?”裴氏開口。
“很多東西。”將口中的雞肉吞入腹中中,裴旻才說,“老師和我們在談理想,就是人生的誌向,長大了以後要做什麼。二虎說他以後要做廚子,每天變著花樣吃。小樁子說要做個有錢人,每天都睡在金庫銀庫上邊。大錘說隔壁村的小美很漂亮,以後一定要娶了她。小九說要給自己被退婚的姐姐找個好人家,不圖家世,就圖誰對他姐好....”
裴氏安靜的聽著,沒開口打斷,等到裴旻說完了,她才開口問:“那你的理想呢?”
“找到我的父親,然後問他為什麼拋棄咱們娘倆。”
“胡說八道,什麼叫做拋棄!”裴氏狠狠瞪了一眼裴旻。誰想這一瞪,裴旻也來勁了,“那您幹嘛一直瞞我,直到現在,您從來就沒有提過我父親的事情,我問老族長,他也不肯說,您到底瞞著我什麼事?”
“小小年紀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敢質問其母親來了。”瞧見裴氏目光冷了下來,裴旻連忙求饒,“娘,您別動怒,孩兒不問了就是。”
“哼,你小子記住了,在沒有一定的能力之前,就不要想著問你父親的事情。”裴氏緩和了一下語氣,繼續說道:“不是娘不想和你說,而是唯恐你出事。如果你這輩子想要安穩日子也就罷了,但你偏生心不安穩,我真的很不放心啊。”
“娘,孩兒可以向您保證,在沒有一定的能力之前,絕對不過問父親的事情。”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有能力,那就可以問了。
“你這個孩子....”裴氏狠狠點了一下裴旻的額頭,哭笑不得。
“嘿嘿...”裴旻傻笑著。
“快吃吧,都涼了。”
吃完飯,收拾了屋子,坐在土炕上,感受著下麵厚厚的被褥,裴冕嘴角露出笑容,拿出母親給自己的劍譜細細研讀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就是讀不到心裏。想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看著坐在燈火前縫補衣服的裴氏,出聲問道,“娘,君子遠庖廚,就是做大事的君子,要遠離殺生做飯的地方,是嗎?”
“嗯。”裴氏應了一聲。
“我今天也是和老師這麼說的,但他卻說我錯了。”
“哪裏錯了?”裴氏縫補衣服的動作一頓。
“老師說,要完整的看待孟子的話,不能拆分曲解其意。”裴旻想了一下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君子對於飛禽走獸,看到它們活著,就不忍心看到它們死去。聽到它們聲音,就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是遠離廚房。但這並不是說要成為君子,就一定要離開廚房。老師還說,孔夫子曾言,食色性也,吃東西本來就是人的本性,如果為了成為君子,所有人都離開了廚房,那我們吃什麼呢?”
這些話倒是讓裴氏愣住了,這和她當年所學完全不同。可想想‘君子遠庖廚’這句話的出處,以及前後文的意思,誠如裴旻所說,並不是說君子就不能進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