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漫過花園洋房裏的濃煙(5)(1 / 3)

瘦老頭很不過意,搶走他手裏的玉米,說你兒子喊你幾遍了,你別不理不睬的。他硬硬地說我沒兒子,如果有人喊是冒認的。瘦老頭說老夥計你別強了,兒子來接你,你快回去吧,放著清福不享你來找罪受。我要像你就好了,孤寡人一個。老頭說我寧肯當孤寡人,自由自在,想幹啥就幹啥。劉武生說爹你莫這樣說,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是專程來給你賠禮道歉的,我不該把你喜歡的東西殺掉。老頭說你賠啥禮?房子是你的花園是你的,我才該給你賠禮道歉哩。

劉武生急了,說爹,這是折殺我哩。兒子再有多少房子多少院子,都是爹的。

沒有你我早就餓死了,沒有你的嗬護,我哪有今天。他很動情,心裏酸酸的澀澀的,眼角潮濕差點掉下淚來。瘦老頭說得了得了,你不要太為難人家了。人家大臉大麵有身份有地位,像這樣孝順的人已經不多了。老頭心裏動了一下,但想到那些死得硬翹翹的蝴蝶、蟋蟀、青蛙、螞蚱,他心裏又不舒服起來,說我不去,去了看著心裏難受。劉武生說爹你放心去吧,我不僅不會那樣做了,還親自去把那些蟲蟲蝴蝶捉來了,不信你看。說著他打開汽車的尾箱裏拿出一個提箱,打開,盡是玻璃瓶子,裏麵裝的那些東西比他去捉來的還多。看到這些瓶子,老頭眼睛亮了一下,說你自己拿去放吧,我在這裏舒服。

當天,他隨兒子返回城裏。瘦老頭要留他們吃飯,他說不吃了不吃了,肚子還撐著呢。瘦老頭曉得他的心思,說不吃也罷,得空了再來玩嗬。

那天,院子的鐵門又響了。馮嫂開門,進來的是社區主任一行人。老頭想這又是咋的了,最近好像沒啥事衝撞著他們。在他心裏,社區主任上門準是有事。果然,社區主任拿出一份通告,說接到市政府的通知,全市要搞透綠工程,所有機關單位和有花園的私人住宅,一律拆牆透綠。老頭一時糟了,他不曉得啥透綠工程,為啥要拆牆?他說透什麼綠,為啥要拆牆。社區主任說透綠就是把圍牆拆了,讓外麵的人看到裏麵的綠。老頭說好端端的牆拆掉太可惜了,在我們老家建這麼一堵牆,幾年打工的錢都不夠呢。這花園洋房確實修得好,高高的石腳,聽說是啥文化石呢,牆角的石柱方方正正的,尖端還有風燈呢,牆麵是青磚砌的,抿了水泥,外麵的牆麵還有一幅畫,兒子說是啥浮雕,花了老大的錢呢。老頭心裏可惜,說這是我兒子的房子,我作不了主。社區主任說我們會和你兒子聯係的,希望支持配合我們的工作。

劉武生對拆牆老大不滿意,他倒不是心疼那幾文錢,而是拆了牆透了綠,老爺子早已將花園和草坪毀了,裏麵和農家的自留地一樣,讓人看了說他的閑話。花園洋房種麥子、種瓜瓜豆豆,這本身就是個笑話。他沒好氣地在電話裏說你們也太能折騰了,一會兒一個花樣,我那圍牆是紙糊的,說拆就拆?你要我配合,明確告訴你我不配合。說完他就氣哼哼地掛斷電話。

那圍牆到底還是拆了,和劉武生私交甚好的那個副區長打了電話來,說老弟脾氣見長了呀,我手下的人你根本沒放眼裏呢。他說哪裏哪裏,不過你們的名堂也太多了,轉著圈子折騰,我都被折騰暈了呢。副區長說暈啥暈,你明白著呢。你是怕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看見裏麵的東西。告訴你,那沒啥,我們學校的學生還去參觀呢,學校還聘老爺子當了校外輔導員呢。這一說,他就沒話說了。

拆圍牆的那些天,老頭端了個凳子來坐著,不準在圍牆裏施工,不準踏壞他的一根麥子。拆牆的灰塵太大,老頭看著蒙塵的麥子心疼,一遍一遍地灑水,為麥子洗臉。掉下點磚屑泥塊來,就會惹得老頭發脾氣,圍牆拆了,外麵車來人往熱鬧得賽過趕大集,把老頭看得頭暈腦漲,汽車的喧囂聲尖刀一樣直刺耳膜,嘈雜的人聲轟轟然使人頭暈。老頭想這城市真不是人住的地方,看不到成片成片的綠色,看不見雲霧,看不到河流,有堵圍牆隔著還好一點,沒有圍牆,這日子就更難過了。

新的圍牆終於做好了,嚴格地說不是圍牆是柵欄,柵欄的底座是半月形的,上麵的柵欄是做工考究的鐵藝,有繁複的圖案,像變形的花、葉、雲和流水,外麵的人看裏麵一目了然。老頭每天的活動完全暴露在人們的視野裏了,他彎腰撅腚,拔草澆水,蹲在台階上吸旱煙,都有人觀看。他們覺得很新奇,這花園洋房的主人首先而且一定是個有錢的大款,不是大款就是官員或者是演藝界的明星大腕。他們猜是明星大腕的可能性更大,否則怎麼會在花園洋房裏種麥子種蔬果呢?這些人做事總是與眾不同的。那個土裏叭嘰的老頭,肯定是請來的傭人了,看他那樣賣勁,就曉得掙錢的確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