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說這美女要是方婧淑誰不暈倒啊,然後也倒了下去。
很多人直著眼睛直硬著舌頭直僵著脖子,身子也成了直棍一條——一條條木樁似地在地上戳著。
雨還在絲絲地下,如蒼茫的蛇群在探尋。
不知過了多久,有記者向著這個穿著米色風衣的美女聲嘶力竭地喊——你是方婧淑麼?
對方沉靜地答:我是。
記者複問:你是服用了婧淑3號的方婧淑麼?
美女清楚地答:是的。
記者終於抓狂了:她是假的!八成是銀行臨時抱佛腳掛個羊頭來忽悠咱們的!帥哥美女們,這是假的!是偷梁換柱啊!
打!打!打這個冒牌的!大家喉嚨裏發出巨大的聲浪幾乎把漫天的愁雲都卷去了。
就在一片喊打聲中,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衝出了人群,撲向那位自稱方婧淑的美女,緊緊地抱住她,聲淚俱下——我的女兒呀,我苦命的女兒啊!
美女也緊緊地抱住她……有雨在下,有淚在灑……
有人把他的鞋子擲過來砸在美女的身上!
跟著,各種各樣的物什如萬箭齊發砸向了母女倆;有雞蛋砸在她們的頭上,有番茄砸在她們的臉上,有飲料瓶砸在她們的肩上,有冰激淋砸在她們的背上,有酒瓶砸在她們的腿上,有菜葉砸在她們的身上,有瓜皮砸在她們的腰上,有磚頭砸在她們的腳上……
到處是叫罵的人群,揮舞的手,如雹如霰的物品在空中飛舞……
母女倆緊緊地抱著……漫天像是嘩啦嘩啦的雨聲……雨水真多雨點真大,大得片片如席吧……
沒有淚,淚水已光。隻有雨,無邊絲雨細如愁。
各種雜物很快淹沒了母女倆的腳,又到了膝蓋,很快埋到了母女倆的腰,又圍住了脖……不足一盞茶工夫,各種零碎竟然蓋過了母女倆的頭頂,她們被埋了起來!
隻是各種各樣的東西還在傾瀉而下……人們的胸中有多少的愁怨,空中的雨水如簾……
沒有淚,雨水漸漸滂沱……
遊行的人群終於在如潑的雨水中退去了,此時,一陣簫聲傳來……
那簫聲悱惻纏綿,嗚嗚咽咽,是誰結著無盡的愁怨?
三千雨水三千恨,一簫一人一片天。
天地間,誰吹奏起那別離的笙簫,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有一位老人蹣跚而來。他滿含熱淚,撲到了深埋母女倆的垃圾上,用顫巍巍的大手奮力地往外扒,五顏六色的垃圾在他身後飛舞……
此時,有人送來花圈立在垃圾山的周圍。或許他們以為垃圾塚裏是埋下了可歌可泣的靈魂。
雨仍在下,嘀嘀嗒嗒……九霄之上也有那麼多的淚嗎?
簫聲彌漫……簫聲裏彌漫的怨懟如山……
有人在路邊花池裏的冬青上放著黃白的菊花……有人於路灑著紙錢,誰要買人間的愁怨?紙錢在細雨中糾纏……
有人焚燒著紙馬……大街小巷的樹枝上掛著大小不一的千紙鶴……
這些活動沒有人組織,隻是有人看到別人在做,自己也跟著做……
成群成群的人在街上肅穆地站著,沒有表情沒有言語,木雕泥塑一般……
成隊成隊的汽車停在路邊,在很有節奏地鳴笛……
笛聲嗚嗚,簫聲悠悠,雨水如煙……
不知扒了多久,老人把母女倆扒了出來。老人把兩個人攙起來,三個人不知是誰攙扶著誰——他們攙扶著回家……
有人認出那個老人叫方源。
紙錢在灑,紙馬在燒,汽笛在響……三人在挪動……
當三人終於落湯雞也似走到家門前的時候,他們看見了方寸暉方寸繼。
方寸繼拉住方源說爹,你弄錯了她不是婧淑啊,你管她幹啥?方源暴跳起來一耳刮子摑到他臉上,厲聲大罵你竟然說這種話,你還認我這個爹嗎?別說她不是婧淑,就是隻受傷的貓我抱回來又怎麼啦?
方寸暉跺著腳說爹你糊塗呀,然後他拉住卓然說她不是我們的女兒呀,她是災星,我不準她進這個家!
卓然癡癡地說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你不準她進那我們就去別處去了。
方源衝過來抓住方寸暉的領口嚷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方寸暉隻得讓他們進家去。
進到門裏,方源就一頭栽倒在地,大聲號哭,任淚水流入地上的雨水裏……
暉繼忙跑過來要扶爹起來,爹就是不起來,爹說誰拉我起來爹一頭就碰死到南牆上……
暉繼的淚水就流下來,看看天,天在下雨。
卓然扶著方婧淑來到客廳裏,方婧淑木木地坐到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卓然一屁股蹲在地上,淚珠撲簌簌滾落下來……
簫聲幽咽,雨水纏綿,方家隻有熱淚漣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