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奶奶吼起來:你個死榆木疙瘩!爛泥扶不上牆!現在是什麼時代?是科技高速發展,觀念日新月異,這是知識經濟的時代,是終身學習的時代,我這是與時俱進,與時俱進你懂嗎?
方老漢說我的老伴兒已經死了,我活著她就活在我的心裏,我就守著她,直到我和她都躺到小匣匣兒裏去。說罷,老漢不再有一句話,提筆蘸墨又開始推敲書寫訃文。
方奶奶暴跳起來,你要守是吧?你要守……你要守……都給我砸了!砸——!
砸字一下,眾小夥呯呯啪啪一陣猛砸!三五秒之內,供桌碎在地上了,帷幔碎在地上了,紅燭碎在地上了……會碎的都碎在地上了……還有方老漢的眼淚,還有方奶奶的心,還有這幾十年的大好姻緣……唯一剩下的是那一副漆黑的棺木。
當然,八仙桌和墨紙也都碎在了地上。方老漢隻站在那裏,懸空提著筆,仍字斟句酌地癡傻著吟詠於口。
方奶奶血淚填膺,她幾乎要瘋掉。她知道這個老頭倔,豈料竟然是死倔死倔,她徹底崩潰了:她極力想護住自己的孫女,竟護得千瘡百孔;她極力想守住自己的老伴,竟守得支離破碎。
但她還想做最後的掙紮,她的眼淚和狠話同時迸了出來:死老頭子,那你躺到那棺材裏去,去守你的老伴吧,我放把火送你一程!
方老漢手中的筆就冰冷地墜在了地上,他仿佛一下子升騰起一股投筆從戎的氣概,大踏步走到棺前,將棺蓋推過一邊,旱地拔蔥似地縱身就跳了進去,在將要拉住棺蓋的時刻,回頭向著方奶奶說了兩個字——謝謝!
方奶奶狂喊——燒了他!
猛張飛就掏出火機點著了地上的帷幔,火煙蓬勃而起!
猛張飛等急急往外撤身,方奶奶沮喪地晃了一下頭,捧住臉也捧住滿臉的淚水跑了出去……
暉繼本來是在門外踟躕了幾圈,本想知道這幫虎狼要做什麼,隻是被攔在門外,隻好左手握握右手,右手握握左手,回到前麵去了。
猛張飛等扶著方奶奶來到前麵主樓,暉繼和方婧淑正在門廳下糾纏,方婧淑推搡催促著暉繼:你們去看看呀!你們去看看呀!暉繼隻在原地搖晃,嘴裏不清不楚說著什麼。
一臉的淚水花雨般搖下去,方奶奶抬起眼衰弱地對暉繼說後院失火了,你爹在裏麵,去把他拉出來。
暉繼等跳起來跑往後院,方奶奶一行湧出方家,外麵久候的一群人呼啦一下把她等圍住了。
陽局長已經叫了消防車,他第一個聞到了來自方家後院的焦灼氣息。
媒體已經在追問方源老頭難道要被烤得外焦裏內嫩香噴噴好吃看得見嗎?方奶奶你為什麼要燒他,是嫌棄他不夠火嗎?
類似的問題逼得方奶奶幾近氣絕,方奶奶就火了:媒體記者朋友們,我們能不能去掉有色眼鏡看問題?我們能不能不為了所謂的點擊率、人氣、收視率、賣點,往傷口上撒鹽?我們能不能不往人們貧血的心靈上投光怪陸離的影?我們能不能就評說水的淡鹽的鹹,我們為什麼老裝自己是第三者,我們老是偏愛醋的酸?我們為什麼老像婊子一樣去賣弄風情?
各媒體頓時怫然,正欲還以辭色,陽局長說我看這樣好了,你們的新聞已經有了,或報道“對薄靈堂,老燕分飛”,或報道“你方唱罷我登場”,或報道“昔日老嫗今日美眉,看方奶奶如何華麗轉身”,或報道“自己靈堂自己鬧,看方奶奶正名辟謠”……反正不要偏離我們的目標就是了。
方奶奶又說你們不是喜歡搔首弄姿麼?給你們個題材——你們去給我散布一條征婚啟事吧,說方奶奶,女,愛好:男。笑容:甜。身材:魔鬼。內心花團錦繡,走路弱柳扶風。年齡70相貌20,欲覓一位90歲以下心地善良,身體健康,有事業心有上進心,能夠知我懂我遷就我,唯我是聽唯我是尊的男子為伴。
有湖南衛視的藝術總監高嚷你去我們台搞一檔征婚秀,欄目定為“求偶我最大”你看怎麼樣?方奶奶一撇嘴,嘟噥了一句我看就是糗婚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