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淒然望著卓婭,卓婭隻低著頭。
卓婭說自從我服用了婧淑2號,自從我一夜之間相貌變醜,我的世界迅速崩塌,我的集團巨人一樣倒下,我的新組建的家庭鏡子一樣摔碎——老公不顧我身懷六甲和我離婚,生出的女兒我把她送人,我不能讓她有一個如淚水般破碎的母親。我的親友無人把我相認,我被打入冷宮,打入地獄,這個世界完全把我拋棄。我哭喊著我該怎麼活呀?我在暗處瞪著一雙冷眼看著方奶奶的風光,又看她碎得寸斷了肝腸,我才想自己可以慢慢地活。我活著,先前的卓婭已死,我活的隻是一個流落街頭的瘋婆子。雖然我隻有27歲,別人都看我至少有72歲,我漸漸也看自己有了72歲。我每照一次鏡子就做一次噩夢,我甚至曾發狂地踢幹了照見我臉的地麵積水。慢慢我的腦子裝滿了72歲,我的心底裏也裝滿了72歲的煙塵,我甚至在夢裏說我的牙齒為什麼不掉啊為什麼不掉啊!現在我自己都覺得我有點老年癡呆,說話也絮絮叨叨啊……
方源隻覺得身上發冷。
唉——,老態龍鍾的卓婭長歎一口氣,本來我是來悼念,現在竟成了來訴苦……噯,說點兒高興的吧,有幾個老外他們找到我,說就憑你吃了藥變成如此風燭殘年的樣子,在我們國家絕對炙手可熱,你隻要提供你身體的某些樣本,一樣可以大發其財呀!看人家老外的眼光多長遠,竟然越過大洋彼岸……末了,卓婭隻是搖著頭。
這時,方婧淑走進來,像一朵雲直接來到卓婭的麵前說:你不要傷心。我曾經貌若天仙,現在落得醜惡不堪。我奶奶也曾經貌美如花,現在落得月缺花殘。我曾遇到過喬傑,喬傑給我吃了她的藥物,我心甘情願,這也充分說明喬傑有力回天,你願變回原樣,我可以找到喬傑,看她可有沒有辦法。
卓婭一下子眉飛色舞,雀兒似地一跳抓住方婧淑的手懇切地說喬傑真的可以嗎?
方婧淑說她或許可以。她很快找到喬傑拿回了一粒黑豆般的基因藥丸“朋粲”。
卓婭急著要吃,方婧淑說你先聽我解釋,這種藥是喬傑尚處於試驗階段的標靶藥物,隻作用於人的麵部,藥效尚不完全明朗。也可能使你回到原貌,也可能是別的,結果不堪設想,你要慎重。
卓婭抓著藥丸不丟,說我的臉麵被打翻在地已經是一個破罐,破罐再摔一把還是破罐,充其量變作瓦片。我現在不就是瓦片嗎?如果不能成為瓦罐,碎了就碎了吧。
方婧淑望著卓婭視死如歸的一臉悲壯,剛鬆了一下手,卓婭已捏走了那粒藥丸,抬手投入口中,仰脖吞咽了下去。婧淑詫異非常。
這時,方寸暉神色慌張地跑來說喬傑打電話來,說那藥不能吃啊。
卓婭依然吞下了“朋粲”,決然離去。
外麵又在下雨,點點滴滴點在風中滴在心裏……
簫聲又起,有閨怨的寂寥,有離恨的哀傷,嗚嗚咽咽幽幽怨怨……
方婧淑粉絲團和遊魂般的反方聯盟成員在方家周圍集結。
方家門前的婧淑廣場上豎起了一座兩層樓高的婧淑漢白玉雕像,如淩波舞風的芙蓉。
婧淑像下四五百人在風雨中靜坐如石。
很多人在垂淚。他們心中久違的理想迅速崩塌了,他們想拚命捂住的傷,傷得殘忍而絕望。他們的淚,風隻認作是雨水……風把雨水撕扯的心碎……
部分人在花池裏挖坑植下常青樹,有鬆有柏……園藝工跟著在修剪,鬆柏是要修剪出淑女造型來的……有些人在枝頭掛上印有自己名字的認領牌,有人在掛祈願牌……跟著有人便靠在樹幹上哭泣,把淚水揉碎在風雨裏……有人就解勸寶兒呀咱能不能回精神病院吃飯去……有人就擱下盒飯說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是免費的……有人送來棉被說這是一等品廠家捐助的……還有人送上暖手寶說雖然是滯銷貨可全是充好電的……有人還送上益達利箭糖和洽洽瓜子……有人為女人送上“安爾樂的保護體貼又周到”、為小孩送到“天才第一步雀氏紙尿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