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副擔架在人海中匆匆走過,走過鑒嶺市沉沉的天空,雨水又絲絲地下,像群蛇在吐著信子。
人們不知道天空中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淚花,隻聽到雨滴破空的嘶響,像詠歎調裏無盡的悱惻纏綿。
人們頂著濕漉漉的頭發,也分辨不清臉上流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隻知道雨在下……
雨在下,嶽光晗的擔架早已經過去了,人們還在風雨裏站著。仿佛大家都在風雨裏長大,都習慣了淋洗,都已經雨水一樣生根在這風裏。
樂聲漸起。風雨中的樂聲斷斷續續,卻又嗚嗚咽咽、欲揚還抑……
一支樂隊在風雨中緩緩行進。樂隊中的管弦在雨點中迸散著迷離的光。迷離的光中,哀怨的樂音在雨滴裏迸濺……雨滴就在這迸濺的樂音裏踏踏而行……
他們的手腕上、胸前或脖子裏都明閃閃的,那是來自卓婭的百寶箱。他們努力使自己珠光寶氣,在這個花花世界上,他們以最靚麗的形象努力爭取屬於自己的舞台。
風雨淒淒,樂聲漫天,樂手光彩熠熠。
樂隊演奏著的是自創的“淵靜”。
“淵靜”湯湯浩浩,款坎鏜塔,有禰衡“漁陽參撾”之妙,於是肅立的人們無不感覺孑立煢煢,一種人海中判若異類的孤獨透出滿眼是一片悲戚茫然。
人們一下子動情得不行,樂聲拿捏著他們的神經,仿佛在秒殺。而自己的眼前,冷風絲雨中,望見的都是淒美的表情。
那是一張張淒美的麵孔,那麵孔是肥皂泡中飄蕩的精靈,很美,一碰就碎。
人們竟然發現這些穿金戴銀的樂手俊美如天使,他們以樂為翼。
當然,很多人清楚,這些樂手就是那些遊魂。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遊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赫兮晅兮。”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人們甚至也不願意把瘋子和他們的俊美等同起來。
遊魂在風雨中俊美如花。遊行該不會也能美容吧?
就在樂隊的後麵緩緩開來了一輛越野車,車的天窗打開,一位美女的上半身聳了出來。
美女人人要看,原來是方婧淑。方婧淑俊美如花,微笑如花。
她拿著喇叭在喊話,我是方婧淑!我才是方婧淑——!
方婧淑?你招打!人們的胸中忽地蒸騰起熊熊的火焰。
她是方婧淑,打她!有人高喊著。
有狂風似的雜物從空中砸了下來!一片一片遮過來。
本來是來看望嶽光晗的方家人,驚慌失措地衝下車撲向方婧淑……
遊魂們早已停止了演奏。
麵對砸下來的物什,方婧淑沒有退避。
人已將她的車推翻了,砸——!暴怒的人群瘋狂地砸!連人帶車都砸!
風雨如晦。天地間都已混亂不堪。
卓然、方寸繼、佟梅、龍馬等都被打翻在地,成為砧上的羔羊……
人群中發出了愴然的慘叫!一柄長刀在人群中翻飛如雪。血肉橫飛!血肉橫飛!手、頭、腿、耳等都在亂飛。
人們轉過頭來,就望見了一個舞動長刀的黑影!
風雨瀟瀟。
尋到各式各樣可以勉強稱謂武器的人們揮動手中的器具,英武地向著黑影圍殺過來。
人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不惜以卵擊石!甚至傷到了同誌也不顧惜。
黑影終於兩拳難抵四手,身被數創,在暴雨似的襲擊中,倒了下去——倒在地上的雨水裏……
人們仍撲上去,狂毆地上的黑影……頃刻之間,黑影渾身血紅,一派模糊,地上也像鋪開了紅毯……
黑影再也動彈不得。有人扯下他蒙麵的黑布,隻瞧見滿臉血肉模糊。
人們這才聽見警笛呼嘯,才看見到處是警察。
黑衣人已死,方家人被抬上救護車,拉走。
有一個坐輪椅的人跟在後麵。人們要瞧這個人是誰,猛一看是鬼!仔細一看是惡鬼!因為這個人臉上是叉,瞎著一隻眼睛,光禿禿沒有耳朵,孤零零隻一條胳膊,僅有的一隻手在搖著輪椅,致於腰以下的情況,還不得而知。
有人說這人是碧野。
碧野?方家人?打他呀!
大家高喝要打,又看了看他,終於搖了搖頭。另一個人嘟噥說,這人沒什麼可打的。
碧野搖著輪椅,來到正給黑衣人拍照的警察麵前,說,我知道這個人是誰。
勘查現場的警察問這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