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的地界兒同天界其它地方相比,向來是一處熱鬧地兒。閑來無事的仙家們最愛到他這兒來把凡世俗人的人生百態當戲本看。司命生性隨和,別人願意來,他自然不擋著,遇見相熟的仙人,還閑聊幾句,交流下各自知曉的八卦事跡,純當娛樂了。
隻是今天,司命有些坐立不安,平時來他這的,散仙居多,大家沒什麼高下之分,心情好時開兩句玩笑也是無傷大雅。可就在剛剛,他這小破地兒,來了位大神!
北極紫微大帝啊!
我的乖乖勒!
司命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裏上上下下的打著鼓。紫微大帝誰不知道啊,可能勞動他親自登門的又有幾個?且不說紫微大帝性情冷淡,鮮少露麵,凡是這位大神露麵的基本都是驚動九天的大事件了。
司命心裏可沒半點驕傲自豪的想法,他一小小的仙家是一點也不想和九天之中的大事件扯上關係。
淮青可沒他想的那麼多,他來司命這裏,不過是因為他這裏有一麵鏡子,能知曉他在人間的前塵往事的鏡子——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在天界並不是一件多麼罕見的珍寶,若正經論起來,或許連珍寶都算不上。這麵鏡子隻記錄著天界仙人下凡人間的命途,除此之外,別無它用。可誰都知道,能飛升成仙的仙家們哪個不是大徹大悟,靈台透徹?等他們因為渡劫下凡在人間曆練之後再次飛上天界,基本上那段在人間的記憶也就算沒什麼用了,為了避免擾亂本心,那些人間的過往能忘的基本都忘了,鮮少有人會因為想要找回這段記憶而來司命處使用這麵鏡子。再加上開啟這麵鏡子的術法複雜,沒幾個人會,就更加是無人問津了。
司命沒怎麼管過鏡花水月,它原本就一直在後院的這片湖水之中,也就懶得給它挪窩兒了,於是這麵能窺仙人凡間事的鏡子萬萬年來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司命家裏的這片湖水之中。
淮青此時立在這麵鏡子前,依舊是一副清淡的樣子,隻是一雙好看的眉眼裏細細地閃著一簇小火苗,給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難以名狀的興奮。
他伸出手來,骨節分明的手掌輕輕磨蹭著這麵貌不出眾的鏡子,心裏莫名地有些嗟歎,誰曾想到他有一天也會到這裏,用這麵鏡子來找一段他以為不重要,如今卻抓心撓肺地讓他不得安寧人間記憶?
淮青收回手,閉眼靜了靜心,隨後一串繁複的手勢施展而出,嘴裏低沉地念著術語,右手食指中指合並朝毫無波瀾的鏡子一指。
隻見原本死氣沉沉地鏡子中央掀起了層層漣漪,水紋一圈圈地向後退散蕩漾開來。暗沉的鏡子開始慢慢亮了起來,鏡子裏麵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個人影。這人影起先還看不清楚,隨著水波紋緩緩蕩遠了,鏡子也逐漸清晰了起來,那個模糊的人影也慢慢完整清楚了起來。
大紅衣衫熨帖在她身上,眉眼彎彎,滿溢的笑意從她的眼裏滲透出來,嘴角兩邊鑲嵌著兩粒淺淺地酒窩。這人笑的太過耀眼,身上仿佛燃著天火,熱烈而溫暖。她在輕輕招手,廣袖隨著她細白的手也跟著晃了晃。她招手的人好似沒看到她,她眨了眨眼睛,吐了吐小舌頭,狡頡一笑,靈動至極。
淮青被這一幕給狠狠重擊,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親眼看過這個人了,偶爾放在心裏想一想,也總覺得她的樣子是神魔大戰之後重傷在身,躺在梧桐院裏行將消散的模樣。那時的她渾身幾盡透明,雖還含著幾絲笑,卻已是托付身後事的無奈模樣了,幾時有鏡子裏麵這般俏皮火烈的樣子?
他忍不住向鏡子靠近,嘴裏喊出的名字仿佛連腦子都沒經過就直接脫口而出——殷黎。
淮青看到鏡子裏麵的殷黎,開懷地笑了出來。嗯?她身上掛著的那塊懷玉應該是阿寧給了的吧?那時候他渡劫下凡,這塊一隻隨身佩戴的暖玉就交由阿寧保管了。卻見殷黎還沒正式見到他在人間的化身陳岫時,晃晃悠悠地逮著玉佩的繩索上下晃動著,一臉的不在意。淮青笑著搖了搖頭,果然是調皮,換做天界任何一個神仙手裏有他這塊淮玉,隻怕都得好好供著,哪會像她這樣懸著亂甩。
他那時在人間是個啞巴皇子,說不出話來。有段時間時常做噩夢,夢中驚醒後額頭全是冷汗。他第一次見到殷黎,便是一次夢醒之後,床頭上空驀地出現了一個極其漂亮的姑娘,那姑娘見了他也是一臉震驚,一眨眼的瞬間就消失了。等第二次再見的時候,便是殷黎氣急敗壞地憑空出現,氣鼓鼓地指責他為什麼老是扔掉她送的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