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人行(1 / 3)

九月的時候我到長沙出差,這裏的夏天依然烈日滾滾,陽光像開水一樣兜頭潑下,燙的行人皮焦肉燥。接近下午上課的時間,202路公交上擠得人前胸貼後背,濕騰騰的熱氣裹雜著灰塵和汗水,充斥整個車廂,有的人高聲喧嘩,更多的人則是昏昏欲睡。

“這裏是不是以前那個墮落街啊?”路過桃子湖時,年輕的女孩突然問。

被問到的男孩抬眼往窗外望去,皺著眉眼看了一會兒,笑嘻嘻地說到:“好像是吧,你看這個地形,連接師大和工大,可不就是那傳說中的工大才子幽會師大妹子的街麼。”

“好可惜啊,我們還沒來,這兒就拆了。”

墮落街後麵是桃子湖,本來叫桃子湖商業街,可是這裏餐館、小旅館、KTV、超市一應俱全,學生們都戲稱為“墮落街”。關於這條街還有段很狗血的傳奇,當年《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以此街為題材的評論,控訴大學生素質日下雲雲,後來教育部來人考察後發現其實隻是很正常的小商業街,工大和師大都沒有校門和圍牆,把這條街包攮在兩所高校之內。最後一調查,發現當時寫稿的人是師大應屆畢業生,他的女朋友是工大的,有一次兩人在小旅館開房沒有回宿舍,導致那個女生被記大過,沒有拿到學位證,他懷恨在心就寫了這麼篇控訴工大的評論。這個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是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

這些大一大二的新生沒有見過這條有名的“墮落”街。在我們離開的那個夏天,巨大的紅色的“拆”字塗滿了每一麵牆壁,未幹的塗料流下來像血一樣。每天都有商販收拾行李離開,也有人高舉橫幅示威,上麵寫著比“拆”字還鮮豔的“抗議!”。兩年沒回來了,曾經的墮落街現在是一條足夠寧靜也足夠乏味的綠道,我突然發現我是那麼得想念這個地方,想念她的繁華,她的喧囂;想念她的逼仄,她的泥濘,像所有大學城裏都有的五髒俱全的小商業街一樣。我們在KTV裏聲嘶力竭、振臂高呼,我們在燒烤攤上嬉笑怒罵、海闊天空,我們在呼延家的出租房裏把青春揮霍,把光陰浪擲。我們像所有的大學生一樣,仗著年輕,在好時光裏“墮落”著。

離開墮落街的歲月,我們都不再墮落,也不再飛翔,我們丟失了地獄和天堂,我們隻是一群凡人,活在地麵上。

Chapter1言晏

新生軍訓過後天還是往死裏熱,熱得沒有一點身為秋天的自覺性。正好是午間,墮落街上滿是混在成群成隊的新生和成雙成對的老生,沿街的店鋪迎來送往的瞬間跑出的冷氣,路邊小食攤蒸騰的熱氣,交雜著往人身上招呼,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蔭斑駁地照亮空氣中翻滾的暑氣。言晏第一次來墮落街就知道,這地方對自己的路數。呼延住的房子在街中間段一個巷口進去,窄得僅一肩寬。“最小尺度”,言晏學的是建築,下意識地下了這麼個結論。

其實這棟六層小樓都是呼延家的,除了呼延一個人住的三樓右側這間,別的都出租給了別人,平常開玩笑大家都戲稱他是豪門富二代。一進門冷氣迅速裹滿全身,言晏深吸口氣如釋重負,他特別怕熱。

“真熱得受不了,長沙這破地方,還有三年怎麼捱啊。”抱怨長沙極端的天氣是在長沙念書的學生最常掛在嘴邊的寒暄。

“熱麼?我怎麼不覺得捏?”呼延賤賤地拖長尾音,還作勢往被窗簾遮得僅剩一條縫的窗外偏了偏頭,可是眼睛和手根本就沒離開電腦。

“你個萬惡的富二代”,言晏順手把剛從畫筒裏拿出來的圖往呼延頭上招呼過去,“拿著,這學期設計作業要求和基地圖。”

呼延偏了偏頭閃開襲擊,畫卷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滾了開。言晏站到空調前麵去,把扇葉對準自己,狠吸了幾分鍾冷氣才走到沙發上去橫躺著,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未讀短信,邵燃現在不知道在幹嘛呢。享受著涼爽呆了一會兒,呼延正好GameOver,索性合上了筆記本,轉過身對言晏說:“別說哥們兒沒義氣,要不你搬過來跟我住得了。反正我這兒不還空了間房嘛。”

言晏頓了一下,以前怎麼沒想過還可以這樣?好像沒動過心思要搬出宿舍,上學期末,也就是夏天那兩個月屢次熱得失眠然後抱怨不休,就是沒想過直接自己租房住不就好了?

正好這學期已經升入大三,可以不用住在學校宿舍了,於是言晏很興奮地答應,問道:“那錢怎麼算?”

“俗了不是,跟我還談什麼錢。要不是你的話,但凡誰給我多少錢我也不想跟人合住!”隨即臉上拉出個笑“當然當然,要是有妹子願意的話,我倒貼都成。”

“那我明天就收拾行李來,不,今天晚上。”

“晏哥你不知道,我特別想念那些跟你同床共枕的日子。”說起些以前有趣的事情,兩人哈哈笑個不停。

言晏和呼延本來是床挨床的室友,宿舍裏兩人玩得最好。呼延是本地人,家裏雖不是真的豪門可也是資本家,有點小錢。自從打一下學期開始,他就一直住在墮落街,天氣越熱越冷在小屋裏賴得就越久,常常需要言晏給他拿作業過來或者帶作業去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