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昆侖有些晃神,因為當他耳邊聽到清柔的琴聲流瀉而過時,驀然之間,才發現自己依舊坐在小樓裏,眼前的一切如常,白石子斜靠椅背,單手撫須,一臉陶醉的表情,顯然是沉湎在琴聲裏。
「咦!」步昆侖忍不住驚呼一聲,他不明白自己如何又再度回到了羅浮仙境?
就如同離去前的剎那,他不知如何離開,同樣的,他受到了那個衝天飛起的巨大怪物的驚嚇,倉皇的逃離時,也不知何時和如何回來的,似乎隻是眨了下眼睛,就己經坐在椅子上了。
像這種怪異的事情,從沒發生在他身上,令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就那麼怔怔的望著白石子發呆。
白石子被他的驚呼聲打斷了欣賞曲音的興致,凝目望來,見到他一臉的錯愕,不禁問道:「步小哥,你怎麼啦?莫非這首曲子有什麼不對之處麼?」
步昆侖搖了搖頭,問道:「老前輩,我一直都在這個小樓裏,沒有離開,對不對?」
白石子一愣,隨即笑道:「當然,這首長門賦才演奏到第二段,你一直都坐著聆聽……」
步昆侖抓了抓後腦杓,滿臉困惑的道:「這真是奇怪了,難道我是在做夢?怎麼會……」
他籲了口氣,把自己神遊於外,到達星吟仙府的經過,緩緩的說了出來,還隻說到一半,己見到白石子滿臉驚訝,用手捂住了嘴,渾身微微的在顫抖,那種激動的樣子,使他忍不住停了下來,關切地問道:「老前輩,你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嗎?」
白石子深深的吸了口氣,強自鎮定下來,道:「我沒事,請你繼續說下去,縱使聽到我發出什麼怪聲音或者做出一些奇異的動作,也不要停下來。」
步昆侖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把他認為是夢幻中發生的事,繼續的說下去。果真白石子在聆聽的過程中,時而嘖嘖稱奇、時而坐立難安,甚至還有二回在忘情的拍打著自己的大腿,發出「啪啪」的聲響,不過步昆侖記住了他的吩咐,始終沒中斷敘述的過程,直到結束才籲了口氣,問道:「老前輩,你認為我這個夢有什麼意義?」
白石子默然的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極為古怪,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又像是看到至親尊長,看得步昆侖心裏又開始忐忑起來。
他忍不住再度問道:「老前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得要開口說句話呀!別這個樣子……」
白石子霍然站了起來,整了下衣冠,表情凝肅地道:「步前輩,請你以後直呼我的道號,別再稱我什麼老前輩了,不然我要向你下跪,磕三個響頭。」
步昆侖尷尬地道:「老前輩,你怎麼又來這一套?」
白石子二話不說,立刻就跪了下來,步昆侖上前一步,趕忙扶住他,不讓他磕頭。
白石子凝望著他,問道:「步前輩,請問有何吩咐?」
步昆侖莫可奈何的道:「好吧!以後我就叫你的道號,不過你也不可以稱呼我是什麼步前輩,這樣吧,我目前是日月神教的少教主,你就這麼叫我,也免得前輩來、前輩去的,讓人聽了莫名其妙。」
白石子頷首答應,這才讓步昆侖鬆了口氣。
小樓裏琴聲潺潺,透著一絲哀怨,周遭的氣氛似乎有些沉悶,白石子在樓中踱了幾步,坐回椅中,道:「步少教主,不知你有沒有聽過身外化身、靈內分靈這句話?」
步昆侖搖了搖頭。
白石子麵色嚴肅的道:「這句話出現在本宗玄天寶典第一章上麵,敘述的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境界,表示隻要徹悟道心,玄功九轉,自然可以身外化身,由一而二,由二變四,以致化身千百個。」
步昆侖完全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什麼情形,一臉錯愕的望著白石子,都說不出話來。
白石子稍稍一頓,繼續道:「當然這隻是一種至高的境界而已,事實上,也沒人願意消耗道力,化身千百個自我,不過靈內分靈之事,但凡道家的神仙或者佛家的菩薩,都具備這種神通,不然觀音菩薩號稱能夠聞聲救苦救難,豈非是一場騙局?」
步昆侖稍有領悟,想起幼時多病,祖父步千裏除了延請各處名醫到堡裏來替他看病之外,還不時帶他到峨眉山的寺廟裏去祈求菩薩保佑他身體健康,當時他就曾疑惑,各地都有佛寺,到底菩薩在哪一間廟裏?而他所得到的答案是:佛菩薩到處都在,隻要你誠心誠意的懇求,菩薩一定會保佑你。
他把自己的經驗說了出來,白石子撇了下嘴道:「那可不一定,有些廟裏是沒有菩薩的,佛像裏不是一無所有,就是被妖魔鬼怪所盤踞,不信的話,過些日子,當你的修為增長,更加能夠控製元嬰的靈內分靈秘法,可以跑去看一看,就能明白了。」
步昆侖這時才完全明白他所說的話,驚訝的道:「白石子,你說我剛才並不是在做夢,而是元神又分出一條,到了星吟仙府?」
白石子頷首道:「不錯,那就是靈內分靈之法,若是修為到了大羅金仙的階段,不但萬裏江山瞬息可至,而且可同時出現在漠北、南荒、東海或者西陲各地,正是道家所謂的一身自逍遙、天地任遨遊。」
步昆侖完全無法想象他所說的那個境界,愣了一下,都說不出話來。
白石子繼續道:「少教主,你可知道玉琴仙子的閨名叫什麼?」
步昆侖搖了搖頭,白石子道:「天羅星君本姓羅,他本是一名不第秀才,二十歲成親,隔二年得女,命名為星吟,女兒未滿周歲,愛妻就得了一場急病逝世,享年十九,所以星君才感悟人生之無常,把愛女托付嶽家照顧,飄然一身而去,到處尋師訪道,結果在終南山之陽,遇到了一個全身都長了疥瘡的老道,星君不嫌其惡臭,背他下山,耗盡盤纏替那老道治病,終於感動了老道,把羅秀才收為徒弟……」
步昆侖覺得這個故事,自己好像以前聽人說過,忍不住道:「奇怪,我怎麼好像聽過這個故事,是不是你告訴過我?」
白石子微笑道:「貧道可沒跟你說過,這段關於天羅星君成道的往事,還是我在三百多年前從大師伯那裏聽來的,所以我確定你剛才分靈前往的星吟仙府,必定是摩雲大師伯所辟建的,而你所見到的那個坐在蒲團上的道士,就是他的真身……」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大師伯的修為深湛、神通廣大,你所見的他,看似己經坐化,或許他的化身已曆劫多次,而他的分靈也仍在人間,假使貧道沒有猜錯,你就是他所轉世的。」
步昆侖啼笑皆非,皺了下眉,道:「白石子,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告訴過你了,我就是我,可不是你大師伯轉世的。」
白石子道:「少教主,你該如何解釋,為何你在短短的幾天內,便修成了元嬰?而且在沒有經過任何人傳授的情況下,練成了靈內分靈的秘法?貧道在玄天宗苦修了三十多年,別說靈內分靈了,連身外化身大法都還沒練成,你又怎能無師自通?」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把步昆侖問得啞口無言,想了想道:「白石子,或許這些秘法是我生身之父在設下星辰鎖時,就封在我的身體裏,所以才會在你解開第四道星辰鎖時,自然而然就會了。」
白石子發出一聲怪笑,道:「步少教主,天下哪有這種便宜事,全都讓你一個人得了?日月神教是個什麼教,貧道還不清楚嗎?唐代所謂的拜火教,就是日月神教的前身,這種教源自西方波斯國,跟我們玄天宗八杆子打不著,你的生父又從哪裏學來的北鬥星辰鎖?」
他凝目望著步昆侖,稍稍一頓,又道:「若是貧道沒有算錯,那麼令尊之所以能夠修習本門秘法,都是大師伯早在三百年前所安排的,就算不是,也絕非巧合,否則你怎會在剛出生不久,便被令尊在體內設下北鬥星辰鎖?他若不這麼做,恐怕你自幼習武,練了十年也頂多練成了江湖上的二流高手,豈能得窺本門的定天刀法之奧秘?」
步昆侖完全無言以對,聽他提到了定天刀法,才想起那柄定天神刀來,低頭一看,發現原先放在膝上的神刀,此時已不知去向,趕忙問道:「白石子,我的刀呢?」
白石子微笑道:「少教主,你不是已把神刀收入體內了嗎?怎麼還問我要刀?」
步昆侖凝神內視,果真發現已縮成三寸長的定天神刀,就停留在自己的下丹田裏,刀鞘上的寶石兀自散放著各色光芒,頓時大吃一驚,愕然望著白石子,口吃地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白石子微笑道:「步少教主,你此刻以元嬰的情況出現在羅浮仙境中,定天刀自然以刀魂的形態,被你召喚而來,你將之放於膝上和置入丹田,可說毫無差別,不信的話,你試著讓神刀出來……」
他還沒說完話,步昆侖己迫不及待的一試,隨著他意念一動,定天神刀立即就出現在他的手裏,仍是原先的四尺多長,毫無差別,頓時讓他樂不可支,連續試了三四次,才停歇下來。
這時琴聲已停,餘音嫋嫋,白石子原先一直微笑的看著步昆侖,見他反複的把定天神刀從體內變進變出,忖思道:「縱使他是大師伯所轉世,不過現在前世的記憶仍然深藏在識海,在未完全回複之前,他還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才會有這種幼稚的舉動。」
他把步昆侖所說的那段經曆,又仔細的想過一遍,確定摩雲子辟出星吟仙府,就是為的記念玉琴仙子羅星吟,而那個自稱是己成道五百年的龍悟非,很可能是原先在盤踞在洞裏的水妖,後來被收服了,就留在洞裏替摩雲子看守洞府,以防有人侵入,傷害到他的真身。
關於步昆侖所提到的那個陣法,白石子非常清楚,那是本門寶典上所記載的九種最深奧的大陣中的一個,比起他在中原四方邊域所布下的八卦金鎖陣和天河大陣來,層級高了不隻一籌。
由此可知,摩雲子坐化前,很可能把他的所有法寶都封存在裏麵,目的便是要讓轉世後的自己,能夠安然回去,找回那些仙器法寶。
這就可以很容易的解釋,為何步昆侖的一條分靈,竟能毫無阻礙的出入星吟仙府,而摩雲子所布下的法陣,卻完全沒有啟動,任由他通行無阻的疑惑了,也更證明了步昆侖和摩雲子極有淵源,縱使容貌己變,元靈自有印記,法陣當然不會為難他。
白石子不知道大師伯和羅星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好的一雙神仙愛侶,結果卻隻落得勞燕分飛,難道僅隻是因為赤霞仙子的涉入,就導致這種結果,抑或是尚有其他的原因?
依據步昆侖所說,白石子認為隻要找到那個守洞的龍悟非,就可以得知當年摩雲子和玉琴仙子之間的情形,甚至他還認為赤霞仙子張玉霞很可能就在星吟仙府附近,隻要步昆侖的修為更精進,便可憑著定天神刀和太乙無雙劍之間的感應,找到赤霞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