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昆侖虛虛抱拳,還了一禮,其中一名鏢師恭聲道:「向少俠,總鏢頭和向大俠已在廂房裏久候了,請少俠隨小的入內。」
步昆侖回頭向童福生致謝,這才隨著二名鏢師往東廂房而去。
他一踏入房中,便聞到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接著便聽到向定一爽朗的笑聲:「高峰老弟,辛苦你了,來,先喝一杯再說話。」
凝目望去,隻見一張大桌擺在中間,桌上堆滿了盤碗,最少也有十七、八種不同的菜肴,向定一和步青雲各據一邊,正在開懷暢飲,從他們二人全都脫去外袍、麵前各放一壇酒的情況看來,大概是從進屋就開始喝了。
步青雲站了起來,含笑道:「向少俠,我和大哥多年沒見麵了,久別重逢,應該以酒洗塵、以酒敘舊,所以沒到中午就喝起來,你不會怪我們吧?」
步昆侖也含笑道:「步總鏢頭,這是人之常情,在下怎敢責怪你呢?」
他走了過去,還沒坐下,向定一已捧起酒壇,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道:「高峰老弟,你酒量不行,怕你誤事,我們各敬你一杯就行了,少喝酒,多吃點菜,這裏的大廚手藝還不錯,這些菜一定對你的胄口。」
步昆侖見他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渾身都不自在,真怕他會在喝醉之後失言,說出了自己的真正身分,那就糟了,所以他立刻道:「五神使,聽說還沒找到步少鏢頭,對吧?」
向定一經他提醒,笑了笑道:「他還能跑到哪裏去?頂多鑽進花街柳巷荒唐一番,早晚還得要回家的。」
步青雲歎了口氣,道:「家門不幸,讓少俠看笑話,步某真是慚愧。」
步昆侖聽他這麼說,心中極為難過,看了看向定一,苦笑了下。
向定一道:「高峰老弟,你先敬青雲一杯,我再慢慢的把步昆侖的身世告訴你,這是步家的秘密,你聽了以後,千萬別張揚出去,務必保守這個秘密。」
步昆侖見他煞有其事的樣子,心裏也有幾分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有什麼秘密是瞞著自己的,於是毫不考慮的舉杯向步青雲敬酒。
一杯下肚,他覺得腹中暖洋洋的,十分受用,向定一笑道:「我叫你敬酒,可沒要你幹杯,這種來自西安古城的西鳳酒好入喉,可是後勁也足,來,先吃點菜墊墊底。」
他挾了一筷子回鍋肉放在步昆侖的碗裏,這才慢慢的把步家的秘密說了出來。
第一個秘密是步昆侖的身世之謎。根據他的說法,步昆侖並非步青雲的私生子,而是紫竹龍女步飛虹的私生子。
十四年前的中秋前夕,步飛虹抱著尚在繈褓中的嬰兒,悄悄的回到了隱龍堡,當時距離武林正邪大會盟後一年四個月,步飛虹已經在大會上列名第五大高手,所以老堡主和夫人在知悉這個孩子是她的私生子時,都極為震驚。
由於步飛虹出身南海潮音閣,師門的聲望極高,她未婚生子,不僅使師門蒙羞,連隱龍堡都會遭到唾棄,所以縱然步飛虹死也不肯說出讓她懷孕的男子是誰時,老堡主為了維護隱龍堡的聲譽,以及女兒的生命安全,毅然決然的把步青雲從峨眉召回來,讓他承擔這個責任。
當時步青雲隻和青城派的木道人之妹訂下了婚約,還沒有迎娶,明知認下這個私生子,會給自己惹來很大的麻煩,可能會影響到以後的婚姻,但是為了顧全家譽,為了保護妹妹,仍然把這個孩子認了下來。
由於步飛虹說,她和孩子的爹是在昆侖山下認識的,也相愛在昆侖山,所以孩子便取名昆侖,作為記念那段感情的憑證,她曾告訴步青雲,如果那個男人沒死,還有良心的話,總有一天會到步家來把孩子領回去。
而步昆侖雙臀上的剌青圖案,就是他們父子相認的唯一證據,隻要那人說得出來這二幅剌青的含意,就一定是步昆侖的父親。
當時步飛虹還要兄長發誓,無論多久,隻要孩子的父親出現,他都要把步昆侖還給那人,而且這伴事,永遠不能告訴木秀,步青雲當時被逼著發誓,孩子才留在隱龍堡裏,由老夫人雇奶媽照料。
直到五年之後,木秀產下一子,才發現有步昆侖這個人的存在,當時和步青雲大吵大鬧,還帶著孩子回娘家,甚至木道人在氣忿下,拎著寶劍要找步青雲一決生死,他都始終信守諾言,沒把實情說出來。
這場決鬥,當時連步千裏都無法排解,還是後來驚動了峨眉和青城二派的掌門人出麵,才解決了二人的紛爭,決定讓步青雲向妻子負荊請罪,並發誓以後絕不娶妾,才把木秀接回家。
向定一說到這裏,喝了口酒,道:「就因為木秀太過於強勢,青雲的心裏始終有疙瘩,所以多年之後,他便陸續納了二房小妾,在金花巷裏金屋藏嬌,這件事,他沒有瞞我,所以我也照實跟你說……」
他看了步青雲一眼,笑道:「在當今的世道,凡是名成利就的男人,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別的不談,單就青雲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來說,我就同意他娶妾,他娘的,若是木道人那廝敢再囉嗦,老子就帶著斷龍刀殺上青城,砍了他的腦袋。」
步昆侖見他殺氣騰騰,知道他又想起了進城前,在路上碰到宋玉銘的那段經過。長風鏢局裏的人,對步青雲的評價如此之差,固然他也有責任,可是大部份的原因在於同行是冤家,以及木道人是區長風和宋玉銘的師兄所致,所以他們才會誇大步青雲的惡行,詆毀他的人格。
步昆侖沒把義父納妾的事放在心上,他目前想的是步飛虹所說的那個「秘密」,根據他的了解,步飛虹並非是自己的親娘,他的生身之母另有其人,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曾出現在他的幻夢中,情景是如此的真實,那張臉他從沒見過,所以絕非是他熟悉的步飛虹。
從這一點開始推測,步飛虹寧可本身名譽受損、還在冒著性命遭到威脅的情況下,仍然隱瞞了步昆侖的身世,可見其中必有難言之隱。
到底是什麼原因逼使她這麼做?是感情的羈絆?還是親情受到了威脅?
就像步昆侖在那場幻夢中聽到的那番話一樣,他的母親在全家老小都遭到挾持的情況下,不得不對父親下毒,難道那個幕後的主使者,也是以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步飛虹,逼得她隱瞞了步昆侖的出身?
可是這又說不太通,不合乎常理。
步昆侖反複的推敲,最後得到一個比較合理的答案,那就是:步飛虹之所以把步昆侖當成自己的私生子,藏在隱龍堡裏,是受他生母所托,為了瞞過幕後主謀者的耳目,保護他生命安全的一種不得已的手段。
假如這個推論沒錯的話,那麼步飛虹太偉大了,道德之高超、人格之完美,可以比擬古代的聖賢,放眼當今,無人能及。
可是,她真有如此偉大嗎?為了友情,可以犧牲自己的名節和前途,對一個未婚的女子來說,未免太沉重了。
步昆侖在沉思之際,向定一又說出了第二件事,就是他經脈阻塞不通,無法在丹田蓄存真氣的那個怪現象。
向定一說,步飛虹把私生子送回隱龍堡,隻住了短短的五天,便告別父母,返回南海,這一去,隔了三年多,她才趁著執行武林盟任務的機會,回到了堡裏,當時步昆侖已經四歲多了,也被步千裏發現這孩子經脈受阻之事。
步飛虹返家的當天,便被告知這件事,可是盡管老堡主和夫人都十分焦急,她卻不以為意,隻說可能在生產之時,昆侖山一片冰天雪地,孩子受了風寒,才會如此,或許等幾年,孩子長大了,這種情形就會改善,所以勸二老不必急著教步昆侖練功。
可是隔了三、四年,步昆侖的情況依然沒有好轉,為此步千裏非常焦急,逼著步青雲把孩子帶上峨眉山,懇求掌門人以峨眉內功心法,幫步昆侖打通經脈,結果仍然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