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昆侖錯愕地望著他,道:「羅星吟修行多年,道行不淺,怎會做出這種傻事?而且你的推測有個錯誤,樊夫人未嫁前就有二個丫鬟跟在身邊,那時樊勇還未出世呢!她憑什麼可以找到摩雲子會投生在樊家?」
丁重微笑道:「星吟師妹看不破情關,再加上嫉妒之心太重,才會在玉霞師妹涉入後,立刻和摩雲子翻臉,並且揚言若想重修舊好,除非他轉世九次,這個誓言立得太重,遠遠超過一般女子,所以她在發現摩雲子每轉世一次,就多了一個愛人,當然會忍受不了,以她的心態,會那麼做也是意料中事。」頓了一下又道:「至於你說的第二個理由,更是不難解釋,你該知道我師父在飛升之前,曾經擁有一枝尋龍棒吧!此棒的神奇之處在尋人搜魂上,隻要在事前把朋友、親人或者弟子的靈魂印記刻在上麵,除非形神俱滅才找不到那人的行蹤,否則就算是飛升天界或墜落地獄,都能憑著尋龍棒查出他的所在位置。」
步昆侖一愣,訝道:「怎麼我從不知道星君有這枝尋龍棒?」
丁重道:「他沒告訴你,可能也是因為星吟師妹的緣故吧!總之,這枝尋龍棒若在她的手裏,隻要她有心找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都能找到,所以事情就很清楚了,就是她搞的鬼,才會淪入魔道。」
步昆侖默然無語,心中卻是感慨萬千,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唉!她又是何苦呢?這麼做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丁重搖搖頭道:「這就是執迷不悟,她不知是太矜持、太高傲,還是認為摩雲子傷透了她的心,才會立下那等重誓,拒人於千裏之外。雖然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她想用這個方法來測試未婚夫對她的真情,孰不知無論是真情或真愛都不能用來試煉的,因為其間的變量太多,這件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結果害人害己,所造之孽更是難以彌補。」
步昆侖想起羅星吟的作為,心情十分沉痛,不知要說什麼才好,侯道遠等三位鬼仙雖隻了解大部份真相,也都為這對人間仙侶所引起的糾葛,感到震驚和遺憾。
誠如丁重所言,羅星吟為了測示摩雲子對她的真情,竟要他經曆九世輪回,而這位癡情的摩雲子也為了證明他的真心,果真以畢生的修為,拋下可以成就仙業的機會,用二百多年的歲月,連續轉世多次,隻不過每曆經一世,都發生了他原先沒料到的變化,讓他又找到了一個真愛,以致於幾世累積下來,這一世才會有這麼多的未婚妻和紅粉知己。
仔細的想一想,這一對人間仙侶根本是作繭自縛,把一生的修行,投入茫然不可知的未來,認為縱然經曆多世輪回,仍能相聚一起。幸好摩雲子法力高強,又帶著許多仙器神兵轉世,否則他早就在無邊孽海中沉淪,永世不得超生了;而羅星吟則沒有這種好運,她無法克服心魔,縱然修為精湛,也終究受到心魔的控製,做出許多令人難以理解、甚至匪夷所思的怪事,才會淪入魔道。
侯道遠感慨萬千的暗暗歎了口氣,見到周正一臉茫然,於是沉聲道:「周正,謝謝你告訴我們這麼多秘聞,現在整件事的脈絡已逐漸明朗,你的任務也完成了……」轉頭對徐漢強和葉法師道:「你們人在這裏,大概心思都跑到雲雨台去了,這樣吧!你們帶周正上去,請他喝幾碗魚湯,然後送他回去。」
徐漢強笑道:「還是祖師爺知道我們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葉法師問道:「請問師祖,你臨行前答應江城主,要帶幾壇酒給他,這回是不是要順便帶去?」
侯道遠道:「既然答應他了,當然要給他帶去。嗯!這樣吧!你找二個人幫忙,帶廾壇好酒去,十殿閻王每位各送一壇,江城主半打,周正留下一壇,二壇分送黑白無常,剩下的就犒賞枉死城的獄卒和牢頭們,也算是替周正做個人情。」
他交代得非常清楚,周正感激萬分的跪了下來,跟他磕頭致謝,這才由徐漢強和葉法師二位鬼仙帶著離開,臨走前還不忘躬身向丁重和步昆侖行禮,滿臉的歡愉和來時的神情完全相反,可見他心裏有多麼高興了。
侯道遠見他們遠去,才笑著道:「陰間鬼城和陽間一樣,也講究人情世故,隻不過沒像凡俗那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比較單純也善惡分明,這回十殿閻王賣了我不少人情,連黑白無常當年的覆令手劄都讓我帶走,所以送點薄禮也是應該的。」
丁重對他的說法十分認同,步昆侖卻感到有些歉疚,覺得為了自己的事,勞駕侯道遠再次進入陰曹地府,而且還驚動了十殿閻王和枉死城主跟黑白無常,隻送了這麼一份薄禮,實在過意不去,當下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侯道遠笑道:「憑老夫這數百年來對地府的貢獻,百年前便可出任一殿閻王了,我隻是守著當年和你的約定才不願就職,所以這回他們給我一些方便,也算不了什麼,你不必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他從袖中取出一本黑色的簿冊,道:「這是一百六十年前,黑白無常出差到樊家堡拘拿遊魂後,所留下的一本劄記,上麵記載著遇到的幾樁怪事,其中便有一件是關於樊勇和安天麗的……」一邊說話,一邊翻看簿冊,然後折住其中一頁,問道:「少教主,你要自己看,還是由老夫念出來?」
步昆侖看了丁重一眼,道:「老丈,就煩勞你念出來吧!」
侯道遠點了點頭,看著簿冊念道:「歲次丁卯,三月十七,卑職奉命偕同蔣兄至關外樊家堡緝拿賀平、徐斌、鄭北城等三條亡魂歸案,路經該處見一新魂在路邊哭泣,目睹卑職二人,該女魂驚慌欲逃,為蔣兄拘魂鏈攝回,查其身分乃樊門安氏、閨名天麗,陽壽當有六十四載,不應在芳齡十七便魂歸地府,觀其膚容皆現灰綠,顯然生前服下劇毒……」
他翻過一頁,繼續念道:「卑職認為事有蹊蹺,乃以搜魂鈴探查其死前之記憶,方知她是聽信一名道姑之言,說她所嫁之夫婿樊勇不僅是她的兄長,還是她的生身之父,此等亂倫行為令人無法忍受,所造之罪孽更會在壽終之際直入地獄,然後投生為畜生,故此安氏感覺罪孽深重,縱非有心亦難以脫身,在傷痛二日後,取得其夫同意,一起服毒自盡,雙方相約,就算來生為豬狗,亦要結為夫妻。」
這份記錄和周正之言相似,並沒讓丁重和步昆侖感到驚訝,不過丁重已從其中找到玄機,一拍大腿道:「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步昆侖眼中神光一閃,問道:「老丈,你已經弄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重笑道:「別急,等候道兄念完了,我再告訴你我的推論。」
侯道遠翻過一頁,繼續讀下去:「卑職從末聽聞此等驚世駭俗之事,乃攜同安女鬼魂進入堡中,欲尋樊勇亡魂問明詳情,來至內室,果真見一壯年男子盤坐榻中,膝上伏一女屍,正是安女之軀殼。
該男子麵孔扭曲,眼鼻皆有血水流出,斷氣隻在須臾,然而卻有一青麵獠牙、全身魔霧繞體之道姑伏其背上絮絮低語,尖細之音於室內回蕩,反複不斷:『樊勇,你記得吧?那年你十七歲,極為喜歡迎星,有一晚,你叫她勿將窗戶關上,說要深夜潛入與她私會。豈知迎星在心慌之下,把實情告知夫人,結果夫人大怒,說要重重的教訓你一次,當夜便帶著家法和她換房而睡,所以你半夜摸入室內,侵犯之人並非迎星。』
樊勇聽到第三遍時,口中狂吐黑血,氣若遊絲,此時女魔又道:『夫人在你離去之後八個月,由迎星接生,產下一名女嬰,可憐她隻喂了孩子一次奶水,便忍痛把無辜女嬰讓迎星送走。我告訴你,那個孩子就是送到安家後門擺放,經由安大成撿回撫養,取名安天麗,也就是你現在娶的妻子,所以你犯下亂倫大罪,該投生為畜生,不可以和安天麗來世再做夫妻,我要渡你消除罪孽讓你成仙,你就別再掛念她了,跟我走吧!』
此時樊勇大吼一聲道:『不!我不相信這種事情,就算天麗相信會做畜生,我也要隨她一起去,妳滾遠一點。』吼聲一斷,當下便已斷氣。」
侯道遠念到此處,長長的籲了口氣,丁重頷首道:「果然與我的推測沒有出入,整件事就是如此。」
侯道遠搖頭道:「這隻是事情的表相,而且還是女魔刻意製造出來的,真相究竟如何,我們還沒弄清楚。」拿起簿冊又講下去,「此時道姑身後出現一巨大魔影,籠罩其全身,張開魔爪顯欲攫取樊勇之魂魄,卑職與蔣兄驚駭萬分,不敢涉入此事,當下急於遁走,卻被困於魔網之內無力動彈。道姑投來蔑視一瞥,開口要我等將安女魂魄留下,正當千鈞一發之際,樊勇頂門裂開,一道白光射出,光內出現一七寸高之金身道人,揚掌一揮,巨魔便發出一聲厲嗥,化為一條黑霧遁去。」
侯道遠著了看步昆侖,微笑地揭過一頁念了下去:「此時道姑大駭,從榻上滾落於地,卻被白光罩住無法逃走,而道人則變為頭戴金冠之中年全真浮空而立,他望向道姑,輕歎一聲道:『唉!妳何苦如此?』道姑全身顫抖,伏地不敢抬頭,此時真人俯視榻上殉情男女數眼,伸手向我等索討安女魂魄,卑職不敢反抗,隻得將新魂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