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周正的敘述,墓中的男子名喚樊勇,是樊家堡當時的堡主,死時才三十四歲,而他的妻子安氏,閨名叫天麗,殉情時也隻有十七歲,所以他們夫妻在婚後五天便同時自殺,曾經引起極大的轟動,官府還派出衙役調查,直到找出樊勇留下的遺囑之後,這件命案才正式了結。
可是官方雖然結案,女方的家長安大成卻不肯善罷幹休,前後二次糾集了上百人,趕到樊家去興師問罪,並且要求取回安天麗的屍體回家安葬,結果都被樊家堡的方總管用更多的丁勇把來人圍在堡內,直到官府出麵才能壓製下來。
這二場爭執,所幸雙方尚還節製,並沒有發生人員死亡的不幸,安大成受到官府的警告,不許他再糾眾鬧事,否則就會入獄服刑,這時雙方的緊張關係才漸漸緩和。
一直等到那個道姑出現,四處散播謠言,安家忙著辟謠,跟樊家站在同一個立場,加上人已下葬、再難複生,整件悲劇也無法挽回,雙方才泯除仇恨、重修舊好,合力對付那個道姑,不過他們搜遍了周圍百裏,卻再也找不到這個人了,隻剩下滿天飛的謠言越傳越遠。
本來這個謠言在初初傳開時,誰聽了都不相信,一來它太荒謬了,天下的男女怎會有這種關係?完全不可能連結起來;二來這整件事太過於複雜,亂七八糟的,完全超出一般常人的想象範圍,所以隻是拿來當成笑話或者茶餘飯後的閑話而已,從來沒人當真的思考過。
尤其雙方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同,樊家是當地世族,祖上曾為朝庭效命立有軍功,而樊勇的父親樊騏也是為了追剿盜匪才死於戰場,他陣亡時樊勇僅三歲,那時安大成還在關內做一名馬販子,尚沒有成家,直到六年後,他賣了一批好馬,發了財後才成家立業,帶了妻子定居在距離樊家堡五十裏外的一個小鎮,經營馬匹、雜糧等買賣,逐漸成為鎮上數一數二的富商,而那時候他根本沒和樊家有任何往來,自然毫無交集,所以誰都不相信樊、安二家會有聯姻的一天,當然更不會相信如此荒謬的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勉強說起來,這二個家族唯一相似的地方,可能便是兩家都有位美女。樊勇的母親方氏,在未出閣時,她的美貌和品德便聲名遠播,十六歲經由媒妁之言嫁入樊家堡,成為樊騏的夫人,成婚一年半後就生下樊勇。而安天麗出生時,樊勇已有十七歲,並且離家半年,到關內一家武館拜師學藝,他根本沒見過小嬰兒,哪裏知道十五年後,他會在返家奔母喪的途中,無意間碰到了安天麗,因此一見鍾情,花費了一年功夫,才抱得美人歸。
周正說到這裏,喝了口茶沉思一下,繼續說道:「那個安大成由於過了三十才成家,直到八年後才生下這個獨女,所以特別寵愛,一直養在深閏,不讓她與外人接觸,不過就因為她長得太美了,不到十三歲便成為街坊鄰居的話題,經由親戚朋友的傳揚出去,引來許多媒婆登門求親,可是全都被安大成趕走了。他當時一定沒想到三年多以後,會把這個掌上明珠嫁給樊勇為妻,並且發生如此悲慘的結局,難怪他後悔莫及,每回看到我都淚眼汪汪,不到二年就繼他的妻子亡後,也丟下萬貫家財懸梁自盡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侯道遠,道:「小人在他生前,曾經收了他三百兩銀子,幫他調查這件怪事,隻可惜一直查不出真相,隻是查到了幾個疑點而已,他就因為相信小人的確盡心盡力的替他辦事,所以在自殺前留下了書信,托我替他辦理後事,並且全權委托小的處理他的財產,幫他散盡家財救濟貧苦。就因小人秉著良心做事,一文錢都沒落入私囊,積下了微薄的功德,橫死時才未直落地獄……」
侯道遠微笑道:「嗯,你做得很好,所以江城主才會誇獎你,同意我把你帶走。好了,這男女雙方的出身來曆,你都交代得很清楚,現在且說說你所查出的幾個疑點,看看我們能不能拚湊出事實的原貌?」
周正又喝了口茶,尋思了一會,才說出以下幾個疑點:
第一,根據方總管的說法,那個道姑雖然隔了十多年出現,他懷疑這個人就是當年樊夫人身邊的丫鬟迎星。
第二,那個道姑可能身懷絕技,在樊勇新婚後的第三天潛入堡中,出示了一些什麼事證或者說了些什麼,才會導致他們自殺。
第三,安大成雖未明說,可是卻在一次酒後,痛恨老天對他不公,因為他連個子嗣都沒有,故此安天麗很可能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周正根據這三個疑點說下去,首先就提起了迎星這個丫頭,因為她是整件事的關鍵人物,他表示樊夫人嫁進來的時侯,帶著二個貼身丫鬟,一個叫邀月,另一個就是迎星,她們陪嫁時才十歲,等到樊勇出生後,就由迎星負責照顧小少爺的生活起居,一直到樊勇入學,也都是由這個丫鬟侍侯,每回要幫他另找書僮,都被他拒絕,所以直到十六歲,迎星還是他個人私用的丫鬟。
其間樊夫人幾次要讓這個知書達理的丫鬟在堡裏挑一個適當的男子嫁了,都因少爺的吵鬧不休而作罷,甚至有一次要把迎星許配給方總管,都遭到反對,逼不得已隻好讓邀月嫁給了他。
方總管是樊夫人娘家的侄兒,從樊堡主在世時便進入堡中效力,到了樊騏迎戰沙漠大盜時,他已成為副總管,堡主戰死之後就被夫人提拔為總管,負責堡內堡外一切大小事宜,可說大權在握,但他見到少堡主還是畢恭畢敬,無論樊勇如何胡鬧,他都不敢幹涉,所以他看到樊勇成天膩在迎星身邊,縱然覺得不妥,也隻敢婉轉的勸說,不願挑明著講。
而樊夫人對他的建議也都是一笑置之,認為孩子還小,過二年就會改變,她所在意的反而是迎星,深怕耽誤了她的青春年華,讓她丫角終老,就害她一輩子了。
周正歎了口氣道:「古人對於男女之間設防,將之視為洪水猛獸,不是沒有道理,那樊少堡主到了十四、五歲,生活起居還由迎星照顧,不免引人議論。她當時也隻有二十多歲,長得婀娜多姿、風華正茂,難免會讓樊勇產生不良的遐想。邀月就曾對方總管說過,她好幾次看到少教主把迎星摟在懷裏,要舔食她臉上的胭脂,所以擔心早晚會出事。」
他說到此處,又喝了口茶才繼續說道:「果然事情不出她所料,來年少堡主就以要拜師學武為由,跟方總管支領了一千兩銀子便出堡進入關內,在此之後的十個月左右,迎星也不告而別,從此再無音訊,直到十幾年後那個道姑出現,方總管才想起這個疑點……」
侯道遠問道:「周正,方總管當時還告訴你什麼?」
周正道:「他懷疑當年少堡主離家,是和迎星有關,可能他們之間有什麼苟且的勾當被夫人發現了,當下予以痛斥,樊勇才會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以出外拜師學藝為由離家入關,從此一去十七年都未回家一趟。」
丁重一直都在聆聽,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時卻開口道:「周正,那位方總管是不是懷疑迎星珠胎暗結,留在堡內產下一女,卻在十個月後被夫人趕走,所以她在痛恨少堡主的無情和夫人無義的情況下,才會在十多年後,樊勇成親了,再編出那種謊話來汙蔑樊家亂倫?」
周正點頭道:「他本來是有這個想法,可是問過邀月後,卻被全盤否定,因為懷胎十月,任何女子都無法隱瞞,她每個月至少要和迎星碰二次麵,從未發現任何異狀,雖不知迎星是否還是處子,卻肯定她沒懷孕,何況就算她有孕在身,也是少堡主的骨肉,夫人豈有任她離開樊家堡的道理?所以這個講法不通,也成了整件事的最大疑點。」
丁重摸了摸額頭,苦笑道:「這果然是個疑點,可惜我們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按照常理,迎星既然受到夫人如此倚重,又怎會在愛子離堡之後,放她離開樊家?就算迎星要去找樊勇,夫人為了防止他們舊情複燃,也應加以擱阻才對,怎會任她自由的離開?」
徐漢強這時插了進來,道:「隻要解破其中關鍵,後麵的二項疑點就好解釋了,因為所謂的遭受天譴一事,隻要擅於下毒就可以做得到,如果再提升一個層次,那個道姑練成某種邪法,也可讓樊家堡的居民無聲無息的死去,才會造成恐慌……」
葉法師不以為然,也加入討論,道:「師兄,依小弟之見,那個道姑已入魔道,她流落在外十幾年,這次回來的目的,不僅僅要逼使這對新婚夫妻自殺,還要把他們汙名化,讓後世的人都唾棄他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不惜用天譴這個名義來殺害樊家堡的善良百姓,這種歹毒的心腸和手段,比起魔道中人還要厲害三分,所以我確信她已入魔……」
他還沒說完話,丁重已一拍大腿道:「對了,就是這個道理,怎麼我沒想到呢?」望著步昆侖道:「少教主,那個道姑叫迎星,而摩雲子一生的最愛叫羅星吟,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她在摩雲子轉世為樊勇後,運出神通法力找到了他,特別取了個迎星的名字,化身為一個丫鬟,跟在他的身邊,想要監看他的行為,結果卻發現他愛上了安天麗,所以才會以捏造的事實,逼得這兩人自盡,而且還搞出那麼大的陣仗,害死那麼多的無辜百姓,因而才促使她淪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