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勉強我,說去睡吧,媽做飯,好了叫你。
我背對著她,點點頭,走進了母親的房間。
因為我想看看孩子,看看他熟睡的樣子。
進了屋,我躺在床邊上,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家夥。
他的眼皮還閉不實,留著一條縫,睫毛總是不經意間跳一下,牽動著我的心弦。
他長得既像我,又像藍姐,像個縮小版的融合體。
我靠在床上,也睡不著;風吹過樹葉,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仿佛一下子,就把我帶回了從前,帶回了美麗的海大校園。
那個時候,我和藍姐,呆呆坐在草坪上,彼此都保留著最本質的純真,默默地,吹著風……
我很疑惑,人生,難道隻在初見時,才是最美的嗎?
我想是的,因為時光,會腐蝕一切;它讓純真,變得渾濁;讓愛情,變得背叛。
多年以後,我們心中剩下的,便隻有緬懷;緬懷那段美好而又死去的青春。
快天黑的時候,父親從地裏回來了,我是透過窗戶,看見的他。
他的頭發, 已經全白了;腰也彎了下來,總是動不動就咳嗽。
他褲管上粘著泥巴,走到壓水井前,一邊打水,一邊衝拖鞋上的泥。
然後又灌了兩口井水,洗了把臉,就坐在井台前,很失落地抽起了煙。
夕陽漸漸沒落,殘存的幾道光線灑下來,把坐在那裏的父親,照成了一道剪影。
在這個影子裏,我看到了他對生活的憂傷、悲涼、無可奈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和她。
下了床,我走進院子,從兜裏拿出好煙,遞給我父親說,“爸,抽這個吧!”
他抬眼,看了看我,沒接;隻是轉過頭,耷拉著眼皮說,“回來了?”
我說回來了,這裏是我的家,不回來,還能去哪兒?
“樂樂呢?睡了嗎?”他抽著煙問我。
“在屋裏睡著呢。”我回了一句,蹲在我父親身旁,也抽起了煙。
日頭漸漸黑了,我們爺倆,就那麼呆在院子裏,誰也沒說話,沒出聲。
母親做好了飯,就說別呆著了,來吃飯吧。
“哦!”父親回了一句,掐滅了煙頭。
我站起來,腿有些麻,跟在父親後麵走,聞著他身上,泥土和汗水的味道。
那晚,父親拿出白酒,自己滿上一杯,又要給我倒。
我趕忙站起身,說我自己來。
“你坐下,爸給你滿上!”他用不容置疑地語氣,命令我。
我坐下來,舉起杯,跟他碰了一下。
他眯著眼,一口咽了下去。
我說爸,你別喝得那麼猛,傷身體。
他看著我,又指了指我的杯子,我也趕緊悶了下去。
他又要給我倒酒,我趕緊把酒瓶搶過來,給他倒上。
接著,我們就一直喝,沒怎麼吃菜。
後來,他喝醉了,我也有些迷糊。
父親就說,“小宇啊,把她找回來,好好過日子吧;人一輩子,總有這樣那樣的坎兒;咱們得往前走,不能往後退。”
我聽著,抿著嘴,沒說任何話;因為我給不了他答複,有些事情,是沒法解釋的。
父親的脾氣,不再像以前那麼烈了;他看我不說話,也沒有強迫我。
我媽在一旁,擦了擦眼淚說,“樂樂這孩子,命真苦;一生下來,就沒有媽媽了……”
聽了這話,我爸就哭了;他很少哭的,可自從藍姐進了我們家,他哭了好幾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實的情況,確實讓人心酸。
那一刻,我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她追回來。
可是追回來,又能怎樣呢?
傷得那麼深,即使在一起,也找不回從前了吧。
同床異夢,帶著隔閡去看待對方,這種日子,過得有意思嗎?
可是接下來,父親的一段話,卻改變了我的想法。
我後悔了,真的特別後悔!
我徹底傷了那個女人,真的!
那是一種罪過,傾盡一生,也無法挽回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