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妖嬈,水光晃蕩,遊魚翩翩,眼珠瞪成夜明珠的比目魚搖了搖尾巴,好奇地拱進了亂石堆,那亂石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山丘,好似墳頭。
比目魚吃力地擠進石縫中,肥大的魚尾輕拍在岩石外壁,眨眼再無蹤跡,一絲血跡迅速消逝在光影斑駁中。被比目魚打開的縫隙裏翠綠的幽光一閃而過。
深水諱莫,群魚依舊沉默地遊動,隻是臨近水麵處蕩起了縷縷波瀾,衣袂如銀劃開一條細線,這銀線直衝亂石堆,所到之處無一活物,沿著銀線漫開了墨紅的血液,腸穿肚爛的魚類,死不瞑目地翻著肚皮,那銀線越發粗獷起來,演化成碗口粗細的銀條,白衣緩帶的男子,懶懶地踏著銀條滑至亂石堆之上,縈繞的血水在他周邊,卻未沾染他身,他氣質出塵,卻形似修羅,對於死傷的生靈無一絲惻隱,他懸浮於水中,看著亂石堆上的縫隙,微微眯了眼,隨即紅唇輕彎,笑的詭異,傾國傾城的形貌竟現出了猙獰之態。
“嗬,真不知那二位帝君見了你這形狀,會作何感想。”
死氣沉沉的水底,竟將亂石堆也罩上了一層詭譎之色,似有咆哮之聲自遙遠的地獄傳來,細聽卻隻有嘩嘩的水聲。
“妖就是妖,做妖王就要有妖王的樣子。良善?天真?仁義?簡直是笑話!你要記住,你是妖精,最低賤卑劣的種族,要想高貴,唯有屠戮天下,稱霸六界!”
男子自顧自說著話,石縫裏綠色幽光漸漸明晰,如一塊圓形的深邃祖母綠,強光之下,縫隙打開了一個拇指大小的洞口,那幽幽閃爍的竟是一隻渾圓的眼睛。
墨綠色的眼死盯著白衣男子,無情無緒。印在那瞳仁裏的,仿佛隻是死物,那是原始的野獸的眸光,在那眸子裏的一切都隻是獵物和殺意。
白衣男子興奮起來,卻又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哈哈大笑:“是的,這才是你,你就該是這樣才對。嗜殺,無情,冷酷,捕殺就是你所有欲望?我知道你餓了,你想出來嗎?那就殺吧,用你的力量,殺光這湖底所有的生物,如果你做得到,我就放你出來!”
語音剛落,亂石堆隱隱震顫起來,綠色的瞳仁睜得越發大,滿目都是殺意,猛獸的地嚎聲直衝出石堆,平靜的深水終於被攪亂,咕嚕嚕冒著氣泡,大大小小的漩渦席卷了每個角落,水底的魚蝦生物慌亂逃竄,可絕望漸漸扼住了它們的命運,它們逃無可逃,綠色的漩渦將它們攪成了碎片,猩紅的血水倒灌入石堆中,巨大的衝力終於將山丘夷為平地,隻有灰色的粉末混合著猩紅的血水攪混了一池好水。
白衣男子大笑著後退,周身結了強大的結界,可表情還是有些不自然,似乎受到了不小衝擊。
混沌之中,現出了一條擎天鐵柱,竟比南天門的石柱還要粗上十倍,它直直地插進深水底下,插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底下,原來石丘之處竟還不是湖底,石丘裂開後才現出巨洞來,而這巨洞四壁竟是遍布了血色的符咒與錯綜蟠紮的荊棘,細看之下,那荊棘堅韌如千年玄鐵,鋒利的閃著寒光,密密麻麻的纏在鐵柱之上,隻有星星點點的縫隙,讓人看出這無底深淵的真相。
那綠色的眼睛長在一張可怖的臉上,依稀可見曾經姣好的輪廓,而最讓人膽寒的是那張臉竟然是長在荊棘之上,或者準確的說是長在一棵被荊棘插滿周邊的渾圓的腦袋上,那腦袋長著如墨的長發都被糾纏在荊棘的枝椏縫隙裏,如一張織的密密麻麻的網罩在洞口。
卻也隻有腦袋。
是的,那隻是一顆腦袋,沒有身子,甚至沒有脖頸。那顆腦袋張大了嘴,奮力呼喊著,卻發出了野獸的叫聲,沒有語言,因為痛苦與煎熬,它已經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長年的水底深淵的囚禁,已經讓它忘記了作為萬物生靈的表達行徑,它隻是徒勞的張大嘴,發出如泣如訴,卻又好像毫無情緒的嚎叫。
它眉間似乎還有梅妝朱砂印記,但那並不代表什麼。那也隻是遙遠的記憶,它如今已經是跳出六界外的存在,它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性別,忘記了自己的來處,去處,隻剩獸的本能。
於是,它張開了嘴,死去魚類的血肉渣滓連著串鑽進了它的唇齒中,那豔色的唇瓣,紅的發亮,紅的悵惘,紅的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