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邊上的宏偉宮殿略顯蕭索,兩三個童子打著嗬欠隨意清掃。
“清留,帝君這次又去了多日了罷。”
“百日有餘,比前次多了三十日。”
“這兩百日來,宮裏少見帝君坐鎮了。”
“是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想來已是兩百年了。”
“清留,你看天河邊上,是不是有一個人在往這邊來?”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天河方向,星子熠熠,夜色為幕,一個模糊的身形遲緩地往勾陳宮蠕動而來,遠看就像是巨蟒,從黑暗裏脫離,漸漸顯露了真實麵容。
“不好,她好像受了傷,我先去看看。”叫清留的童子扔下掃帚,莽撞地衝上前去。
蠕動的人似乎發現了有人靠近,慢慢抬起頭,看向來人。清留吃驚地頓住身形,那張傾國傾城的麵孔令他驚詫,可更令他驚異是她渾身是血的狼狽模樣,以及她斑斑傷痕的白色魚尾。
清留不敢擅自靠近,作為仙人的直覺告訴他,這不速之客並非等閑,亦非同類,而她既來到勾陳宮前,必然是有要緊之事,然而如今帝君不在宮中,他也不知如何決斷。
“求勾陳帝君,救……救母親……”極度虛弱的女子終於支撐不住,垂下眼瞼,暈厥了過去。
幽玉覺得身體很重,思緒很沉。她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像她剛出生時,她見到的第一人便是娘親。
幽玉稱創造她的人為娘親,娘親被粗壯的鐵鏈捆綁在鐵柱上,四周都是符咒,娘親身上滿是傷痕,大多是鐵鏈和符咒造成的,可娘親似乎不會覺得疼,總是微笑著說:“幽玉,我不疼,你放心。”
娘親叫她幽玉,從她誕生那刻起,母親就是這麼喚她。母親告訴她說:“幽玉,你是我身體裏的一部分,那也算是我之子,此後我為你母,你為我兒。然為母被幽困於此,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頭之日,可我會盡力送你出去。若你能出得這修羅境,便去那天河邊上的勾陳宮去尋勾陳帝君,便說風氏千憂等君來救。”
彼時,幽玉不明白,天真地問道:“娘親,若是帝君不肯來呢?”
聽到這話,母親有些猶豫,淡淡然道:“若他不來,你便去尋南禺……哎,算了,若你求救無門,你便回到箕尾山去,那是娘親的故鄉,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活下去。若是有一天……我成了禍害六界的妖物,你便去尋一人,那人自會知道如何做的。”
雖然娘親的話,幽玉並沒有聽懂,但她無條件的信任娘親。因為在長達百年的時光裏,在那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洞裏,她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都是用自身的血液喂養她成長,直到有一天,一個白衣男子投注了一粒藥丸在母親身上,母親的血液變成了黑色。
從那以後,母親再也不用血液喂養她了,而是用自身的靈力支撐著她的生命。
母親的脾氣日益暴躁起來,可她還在努力微笑,她說:“幽玉,娘親的話你都記得吧?娘親這就送你出去,不然就來不及了。”
幽玉仍記得被母親送出黑洞的那天,她拚命哭喊,伸手想要抓住母親,可是她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攘著,一直往上,往上。
母親還在天真無害地微笑著,仿佛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可大口大口的褐色血液從她的嘴裏冒出,透過愈加明亮的結界,母親的麵容也模糊不清,結界猛的一震,幽玉摔暈了過去,待睜開眼時,舉目四望隻有亮晶晶的星子鋪灑在水麵上,軟軟的細沙糊滿了她的臉。
身體似乎在衝出黑洞時受了強大力量的衝擊,因而有傷口,但不傷性命。幽玉想到深水裏正在遭難的母親,實在不敢再耽擱時間,強忍著疼痛不斷地騰挪。
其實她並不知道勾陳宮在哪裏,她隻記得母親說過,那是天上一個建在滿是星光的河邊的美麗宮殿。未經世事的幽玉,甚至連天上地下是什麼都分不清楚,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是憑著救母親的強烈意誌不斷地往前爬,見到有人就呼救。
誰料想,這勾陳宮竟然就在她麵前。
經年以後,勾陳每每想起這樁事來,都如鯁在喉,明明那個尋覓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他偏然不知曉。若是他找到了她,便不會生出那麼多事端來,她亦是當初的完璧,活潑天真的與他耍賴嗔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