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渾渾噩噩到了第二天,暉啟同尊丌說,他也冷靜了,他想要一個答複,一個答案。
“如果真的相信,那就相信到底吧。”暉啟說。
尊丌苦笑說:“這從來不是相信的問題。哥,這是一個真相,一個讓我哭笑不得的真相。”
“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在真相裏浮沉吧!”
尊丌拉住暉啟的手。
他算是明白了,兄長是憐惜他。因為他是暉啟的弟弟,兄長必然不舍得弟弟獨自在痛苦中前行。無論自己內心願不願意,他都寧可自己能為弟弟分擔一絲一毫的痛苦。
尊丌說兄長不必這樣,但是尊丌說不過暉啟,從來就是。
尊丌帶著暉啟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樹林。
兩個人席地而坐,雙向麵對。
尊丌向兄長伸出了手。
暉啟感應到看起來空無一物的手中,確實有什麼零星的東西,雖然看不見,但是感覺得到。
“這是什麼?”
“僅存的記憶碎片。”
“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這些不是我的記憶。是你的,連我都無法讀取這裏頭的信息,我現在把它們歸還給你。”
暉啟疑惑,卻見到弟弟波瀾不驚的眼神,最後還是伸出手去。
手與手互相覆蓋,相互的溫度互相影響著,兩者的心依然遠遠隔開。
睜眼,閉眼,再睜眼。
嶙峋櫛比的岩石,飛流而下的瀑布,跪坐在慘不忍睹屍體下的孩童。
沒有悲傷,沒有怨恨,隻有緊急。
“我們要一個軀體。”
轉,換。
“這是我們給你創造的軀體。”
英俊的麵目正在微笑,那是記憶中溫柔的一幕,垂下的黑發在昝白的臉上落下寸餘影子,如同那孩子眼底的幾分陰影,都帶上了些許快樂和欣喜。
轉,換。
俯臥地上,泥土的腥臭,草木的刺鼻,還有月色之下的揮動草叢。
男人抓住孩子的頭,並不粗暴,孩子的反抗卻預示著他正麵對多麼讓人不忍麵對的酷刑。伸手,想要抓住,伸手,卻是逐漸空白的場景。
不願意忘記,不願意就此永遠失去,不願意就此落入永遠無法追尋的混沌之中。
一晃眼。
眼前隻是平靜的尊丌。
暉啟抖動的雙唇無力的張合一番,潰散的焦距,蒼白的臉龐。尊丌卻是不擔心。他隻是思量,這些記憶都太過瑣碎了,沒有提示,甚至隻有一個稍縱即逝的畫麵,有的甚至連畫麵都不是。這些碎片,真能讓兄長如同自己一般記憶起所有嗎?
也許,不記起來,才是對的。
尊丌再次垂眸,眼底揮之不去的始終是那份再也掩蓋不住的憂傷。
忽然,地麵驀地翻騰起來了。
尊丌趕緊抬頭,果然,是自己的兄長壓抑不住精神層麵的躁動,地麵因為他散發的力量開始變形翻騰。
“哥!”尊丌當機立斷,雙手撐地,光華化作規律的陣法,一波一波散開去。
暉啟當然沒有聽見,他隻是雙手緊抱自己的頭顱,神色劇痛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響,仿佛正在做著最艱苦的鬥爭。
暉啟的物理力量向來比尊丌強悍,就算不以力量種類劃分,暉啟向來也比弟弟強上那麼一點。所以尊丌的力量注入一波又一波,次數越來越頻發,力度越來越大,得到的效果卻越來越差。
按照暉啟這樣的力量爆發,如果尊丌現在脫手,甚至說跟不上他的爆發速度,那麼估計受害的就是以暉啟為中心點的方圓上百裏的所有地方。
尊丌承受不住這樣的結果。可是明顯現在他的確叫不醒他的兄長。尊丌咬咬牙,沒辦法之中,隻有一個辦法。
尊丌急催念力,閉眼全神貫注在雙手之上。
“我所思即為我所見,我所思即為實所驗,以我之思,證世之存!九百化一氣,千絲納無形!走!”
話語甫落,光華忽盛,地麵發出沉悶的一聲,然後所有躁動都化在虛無之中。
尊丌正輕輕呼了一口氣。
兩滴鮮紅的鮮血,讓他不禁抬頭。
暉啟以手覆住他的臉龐,從指間滑落出兩道讓人駭目的朱紅。此景讓尊丌慌了手腳。
“哥……”
“我怎麼能……他怎麼能……忘記,值得嗎?”
意有所指,意無所指,又有什麼意義呢?歸根結底,這是一段已經過去的時光,一段塵埃落定的故事。獨獨剩下他們,失去一切,孑然一身,空蕩無依的麵對著這天地。
血淚又落。
尊丌隻能看著自己兄長的困境,束手無策。因為他自己,也對自己的困境,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