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搭理矮冬瓜,趿拉著鞋走出了屋子。
院子裏很熱鬧,鄉裏鄉親的,昨兒個那些來喝我大舅喜酒的人,又都堆積在了院子裏,隻不過這次他們都不能笑,也不敢笑了。
擱農村就是這樣的,就是誰家半夜兩口子幹仗了,也就一個小時的功夫,就能傳遍全村,就更別說是死人這麼大的事兒了。
院子的中間,用白布支起了一個小靈堂,我沒有走正麵,而是掀起了白布的一角,從靈堂的後麵鑽了進去。
姥姥已經被安置在了棺材裏,我走過去,伸手推著上麵的棺材蓋子,想要再看看我姥。
正擱旁邊上香的大舅聽見了這邊的動靜,趕緊跑了過來,一看見是我,先是一喜:“喜妹醒了啊?”後見著我那動作,趕忙拉開了我,“喜妹你別鬧,你姥姥的棺材已經封上了,不能再打開了。”
啥玩意兒就封上了啊?
我嗓子眼有些幹:“大舅,你咋能騙我呢?雖然我沒給人家主持過喪事,但跟在老太太的身邊,我還是見過的,人死要守靈三天,隻要沒入土的棺材,就沒有封死的道理。”
我不信姥姥的棺材被封死了。
禮記上說過,三日而後殮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孝之心亦益已衰亦,家室之計,衣服之具亦已成矣,親戚之遠者亦可以至矣,是故聖人為之決斷,以三日為之禮製也。
人死後的靈有三日遊離,下麵敲板斷案也有過程,若查明陽壽已盡,三天後遊離的魂才會被告知已亡,待七日回魂之後,鬼差才會來索魂。
大舅知道這些事兒強不過我,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該說啥好,這個時候老太太走了進來,掃了一眼我,對著大舅說:“桂田,你出去招呼客人。”
大舅點了點頭,又擔憂的瞅了我一眼,這才轉身出了靈堂。
我以為,老太太把大舅支走,是想要讓我看看姥姥,或者和我解釋為啥姥姥提前被封棺,可是老太太沒有,從大舅走出去了之後,她就擱那忙活來,忙活去,就跟忘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人似的。
最後我忍不住了,走了過去:“老太太,我想看看我姥。”
正蹲在地上擺弄火盆子的老太太,頭不抬眼不睜:“已經封棺了,沒啥看的。”
我急了,蹲在老太太的身邊,拉著她的袖子:“老太太為啥不讓我看啊?那是我姥,我要看!別人家都不封棺,為啥到我姥姥這就封棺?你要是不給我看,我就自己打開看!”
“啪——!”
我就覺得眼前一黑,早已經哭沒了力氣的身子,直接被抽翻在了地上。
捂著臉,見老太太指著我的鼻子罵:“蘇喜妹我告訴你,作妖也要有個限度,你多大了你啊?還當你自己是七八歲的小孩兒呢?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幫著分擔著也就算了,還一個勁兒的擱這添亂。”
麵頰疼的發麻,我聽不懂老太太的話:“我姥姥死了,難道我想再看看我姥姥也不行嗎?”
老太太冷眼看著我,繃緊的麵頰沒有一絲動容:“誰家還沒有個親人去世了?你要記著,你以後是吃客家飯的人,若是不夠冷靜,感情用事,你一輩子都隻能是個廢物!”
廢物?
我不能理解:“難道像是你這樣的就好了?明明是自己的家人死了,卻還能做到不哭不鬧不難受的忙活著,就跟一個非親非故的人似的,老太太,你都不覺得你自己冷血嗎?”
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和老太太頂嘴,老太太再次揚起巴掌還要打我。
我不怕,也不服氣,挺著脖子迎著。
老太太舉起在半空之中的手僵住,定定的看著我好一會,忽然收起收站起了身子:“蘇喜妹,你怪我也好,罵我也可以,但我很清楚我自己應該做什麼,應該擺出一個怎樣的姿態去解決這個事情,麵對這個事情,你不樂意出來,就喜歡在靈堂裏萎窩我不管你,但你要是敢擅自打開你姥姥的棺材,我指定躲了你那一雙的爪子!”
老太太罵完我就出去了,頭也沒回一下。
有幾個人,走了進來,站在了靈堂的入口。
我抬眼,隻見我爸爸,薑總和薑莊三個人,並排擱那站著,無聲的看著我。
我爸爸還是那樣,不冷不熱的,薑總今天的妝畫的很淡,看著我的眼睛裏,流露出了一絲憐憫的顏色。
薑莊站在最左麵,碎發有些淩亂,雙眼微眯,白皙的麵頰和裸,露在白襯衫外的勃頸上,布滿了齒痕和抓印。
我知道那些是我的傑作,可我不但不解氣,反倒是憋氣,因為那些齒痕和抓印,不但沒有把薑莊顯得狼狽,反倒是凸顯了一股子剛毅的男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