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看的就很吃力的他,這下更費勁兒了。
“你過來。”最後,他無奈的放下了那張紙,對著我勾了勾手指。
“幹啥啊?”我沒弄懂他啥意思。
薑莊見我沒動彈,也懶得和我費勁兒,直接一個傾身一個伸臂,拉住了我的手腕,還沒等我明白這是咋了,整個人就被他圈在了懷裏。
身後,是他溫熱起伏的胸膛,屁股下麵是他修長的雙腿,心,亂跳了起來,我不舒服的想要掙紮。
“別動。”薑莊根本不管我啥樣,微微低頭,削尖的下巴就枕在了我的腦袋瓜頂上,借著我手中的台燈,輕聲念出了那紙上的字。
“一九四五年,陰曆五月初六,走陰者鄧金枝,丙寅年,閏五月,廿五日,申時,生人,與惡狗山惡狗大仙結於指陰人,從而兩兩相輔,兩兩相助,惡狗大仙需幫指陰路,惡狗大仙積攢陰德,年限五十年,若五十年將至,鄧金枝需找下一任接替人繼續與惡狗大仙續此交易,若無……”
薑莊是真的累了,念著念著就睡著了,平穩的呼吸聲,響起在我的頭頂。
我並沒有叫醒他,因為他就算沒有念完,我也已經知道姥姥和惡狗大仙當年簽訂的是一個怎樣的契約了。
姥姥年輕的時候,與惡狗大仙簽訂了契約,惡狗大仙幫姥姥在下麵指路辦事,姥姥則是幫惡狗大仙積攢陰德,五十年為期限,五十年後,待姥姥大限將至,必須要找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接替她,繼續和惡狗大仙簽訂新的契約。
隻要有人接替了姥姥,姥姥就算是功德圓滿,從而轉世投胎再為人道,但若是沒有人能夠接替姥姥,那麼姥姥將會被打入阿鼻地獄,經受上百年的無盡折磨之後,再將自己的殘魂喂食給惡狗大仙,永世不得超生。
姥姥曾經說過,她是從太姥的手中接過了走陰的大旗,那個時候姥姥不過才十多歲,姥姥說她舍不得太老擱下麵受苦,但她更舍不得自己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代繼續承受她的痛苦,所以她說,走陰在她這裏,哪怕是失傳了,也不會再往下傳承。
我當時,根本就沒往心裏去,因為我那個時候隻惦記偷懶啊,睡覺啊。
可是現在……
眼淚,一滴一滴無聲的劃過麵龐,滴答在了我的褲子上,我努力的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姥姥為了能夠讓我和孫桂琴平平安安的一輩子,自己寧可在下麵承受著無盡煎熬,哪怕是最後魂飛魄散。
姥姥啊,是喜妹不爭氣,對不起,對不起……
從天黑到天亮,我就這麼一直看著那張一致協議哭著,不知道哭了多久,我隻記得到了最後我的眼睛哭得都睜不開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我其實,是想在夢裏夢見姥姥的,哪怕隻是一個背影都好,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就像是一個站在無盡黑暗裏,找不到方向的孩子,孤零零的任由黑暗吞噬,無法前行更無法後退。
姥姥……
喜妹不想你受苦,喜妹想讓你好好的。
所以,姥姥,不管喜妹做了什麼決定,您都不要怪喜妹好嗎?
夢裏的黑暗,在我下定決心的一刹那,漸漸被光明所驅散,我看見,在我的麵前出現了一條蜿蜒如蛇身的羊腸小路。
我知道,這路代表著我的選擇,它蜿蜒而又崎嶇,荊棘布滿而又步步險惡。
身子下,漸漸開始顛簸了起來,眼前的一切被一個巨大的漩渦卷了進去,我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那窗外不停晃動著的風景,有些反應不過來。
“小狐狸,你總算是醒了。”身旁,響起了薑莊那熟悉的聲音。
我側過頭,隻見薑莊正在平穩的開著小汽車,一雙眼睛全神貫注的看著擋風玻璃外的路。
似乎感覺到了我在看著他,他頓了頓又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夢了?又是哭又是笑的。”
笑?我笑了嗎?
我伸手摸了摸我自己的臉,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遇到鬼砌牆的時候,我對著薑莊做了一個很奇怪的表情。
當時,我並沒有在意,現在想想,原來那個感覺就是笑啊……
老太太曾經說過,我天生三魂七魄殘缺,所以對七情六欲尤其的遲鈍,姥姥的離別,讓我學會了什麼是哭什麼是難受,而薑莊……
看著他那刀削一般的側臉,我從沒想過,讓我笑的人,會是他,一個對於我來說,既厭惡又陌生的大男孩。
平穩跳動的心髒,再次沒有規律的在胸口撞擊了起來,但我卻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代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