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陪伴她的便隻有袖子裏的兵器和腰間的短笛,習慣寂寞如她,一時竟然有些孤單,她強迫自己回憶近幾日之事,那個人,那張臉像是刺眼的陽光一般。
她努力地不想,卻揮之不去,一招一式,實在……
朱明昱絕無可能還活著,她親眼看到……“芸娘。”
“屬下在!”
“命浣紗前去查探蘭葉派的大弟子,要最為仔細的卷宗。”洛雪有些害怕那張臉,那張竟與他幾分相似的臉!“本尊絕不信他隻是蘭葉大弟子。”
一個“燕”字,她寫的瀟灑飄逸,四個點上墨水很重,眉頭不曾鬆開。
“是!”芸娘乃是陽關主,更是她的心腹,平日幾乎寸步不離。
最不該想起的人,她還是問出了口,“花非煙可有消息?”
芸娘怔了片刻道:“汴城一帶已經有眉目,但是花宮主武功高強,屬下等不敢近身。”芸娘指的自然是海楓,海楓為人忠厚,甚為芸娘信任,洛雪自然也是知道的。
“召海楓回來,本尊自有打算,你退下吧。”她的脊背筆直,看著那龍飛鳳舞的“煙”,隻剩一聲長長的歎息。
花非煙,你最好不要出現,最好不要出現!
黑衣女子又折了回來,“尊主,那燕尋。”
“他尚未得手,本尊今日在水榭華亭,等的就是他。”洛雪握緊了玉笛。
黑衣女子恍然大悟,聞言便退了下去。
“師姐,開門啊!我是洛霜啊。”敲門聲一直不間斷。
“屬下告退!”
洛雪把玉笛放在口邊,卻又放了下去。
來人推門而入,卻是個女子,十五六歲的模樣,清秀的右臉上,一顆朱砂痣。
軟軟糯糯地開口道:“師姐,你交給霜兒的事,霜兒都做完了。霜兒發現,其實幾年前師父她老人家還在的時候就……我們落梅山莊就已經是入不敷出了……師姐,我看落叔就是沒安好心,我們落梅山莊經營的錢莊,歌坊,一年根本沒賺幾個錢!爛攤子落叔都扔給你了!還說什麼……為你著想……哼!”女子說著說著就咬牙切齒。
想起《洛水清波》,洛雪不置一詞,淡淡地笑了。
說話的女子拉了拉衣角,低頭看看自己,十分羞赧道:“師姐,人家的衣服沒問題啊……你在看什麼呀?”
洛雪坐在書桌前,似是看著女子,又似看著遠方,沒有皺眉,亦沒有笑意。
其實她從未仔細看過這女子。
“霜兒,那便不必改了。”
“……師姐,那你怎麼辦?你是莊主,可是銀子和護衛都不在你這裏啊。”洛霜皺皺額頭,即使洛雪真的很有錢也不可能憑空殺了那些人然後再生產出銀子呀!
窗外沒有夕陽,水榭華亭沒有暖爐,更冷了些,洛雪輕輕嗬手,走到窗邊。
視野裏是大片大片的雪白,天地之間,茫茫一片,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除了沉寂還是沉寂。
“下雪了。”洛雪輕輕地說,連聲音都不甚清晰。
十年前同樣的雪夜,白落梅救了她。
她永遠不會忘了那日,她帶著他的玉笛,一個人,遠走天涯,這世間的一切,再絆不住她。
可這世上本就有許多無奈,不想做卻不得不做。
水天碧與朱明昱,注定要負一個,水天碧養她到大。
於是十年前,她舍棄的本是她自己,雲洛。
這條命她舍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雲洛,你在幹什麼!”紅色的身影仿佛從天而降。
“千古艱難唯一死。”也許那時,她才真正懂得原來死,是一種奢侈。她看著朱明昱掉下了懸崖。
幾日後,白落梅在雪中救下了一個單衣女子,她給了那女子一個名字。
落梅山莊之落,雪花的雪。
落雪,無字。
花非煙不見了,雲水宮名存實亡。
天下間的青樓十有四五都是雲水宮的勢力,雖然姐妹們都還在,雲水宮卻漸漸沒落,早已經是大不如前。
她看著雪花,不是人間富貴花的雪花,一片一片,化在碧綠的湖水裏,變成水滴,找不到蹤跡。
“原來新年就要到了。”洛雪輕輕地說。
“師姐,那樣的話……是不是,梅花就要開了?不如,那我們過幾天一起去賞梅吧!咱們落梅山莊可是全天下最美的梅園!”洛霜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笑嘻嘻地對著洛雪背影說。
“好。”洛雪看了她一眼,淡淡應了一聲。
天已黑了,門外的影子晃動著,看不真切,這雪天的夜晚,風很大,連水榭華亭的門前新生的竹子都被漫天的風雪生生折了。
洛雪和衣躺在床上,床榻冰冷。
她直直地躺著,任手心一點一點沒有溫度,在無盡的黑暗裏看著黑暗。
洛雪折好了被子,往裏側挪了挪,躺在裏側凹陷的床上,看起來就是床的一部分。
香灰已經燃盡,偌大的水榭華亭除了她,隻剩下大風和暴雪。
明明如此透徹心扉的涼意,明明她在等待那個人,那個似乎就是他的人,她卻莫名想起了多年以前。
“明昱哥哥……今天打架,我把非煙打哭了!”
“是你又欺負非煙了吧?”他是掩飾不住的醋意。
“沒有,非煙總是拿雪球砸我,我怕冷。”
“還冷嗎?”一件狐裘把她嚴嚴實實地裹住,隻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她撲在那瀟灑的男人身上,小聲撒嬌道:“就知道明昱哥哥對雲洛最好了,不像師父,總是護著非煙,從來都不管雲洛的死活。”
臉頰溫熱,熱淚簌簌地流下,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要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她早已不是少年,她已經個30歲的女人了!
少年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已記不清那時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