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小芷強忍很久的眼淚,在白衣男子冰冷的懷抱中簌簌落下。
微風襲來,白衣男子泛淚的眼眸仰望著天際皓月。倏忽間,竟不敢低眉細看懷中女子。
是天賜恩緣,造化太淺。還是天意弄人,滾滾天譴。
萬丈紅塵,踏破三界,曆經人間滄桑,看透世事無常。
奈何橋畔,三生石前,掘地千尺,尋不到她的轉世生辰。
終於,等來這入懷的一刻。
白衣男子嘴角楚楚微揚,淒然情深地將小芷摟在懷中,低下他的鼻尖,輕嗅她秀發間的琉璃花香,溫柔道:“別怕。”
小芷的額頭觸到白衣男子棱角分明的冰冷下頜,似觸電般怯怯站直身子,蓮步邁開與白衣男子保持距離。
“我叫白芷,謝謝你救我。可是,你知道我娘在哪裏嗎?我跟她走散了……”
“她在幽雲穀的結界外等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那,你是誰呢?”
小芷看到白衣男子眉目如畫,眉梢似懸著溫柔的月華,頓時臉紅垂眉。
感受到小芷舉止間的陌生與疏離,白衣男子憂傷苦笑:“雲雪之巔,長焱仙君。”
月朗風清,星河璀璨。四目相對間,雙人成對影。
時光仿佛定格般,長焱癡癡凝望著小芷,魂不守舍。他的瞳孔中,是她猜不透的淒然深情。而她的眼眸裏,早已不複昔年的秋波流轉……
小芷驚詫地後退兩步,望向長焱:“這個世間,真的有仙嗎?”
這語氣,這眼神,往事觸目如雲煙浮泛繾綣。
長焱黯然想起雲雪之巔上,那個情根深種,執念入骨的琉璃來。琉璃也曾這般驚詫地問過他:“這個世間,真的有神嗎?”
身為仙尊,受過眾仙敬仰,受盡蒼生香火,卻解不開白芷的隨心一惑。
該從何時講起,如何講,才能向她訴清這三生三世的貪嗔癡念肝腸寸斷。
神的詛咒會永生永世相隨。可魂魄不全的她,今生又如何能承受這累世情劫呢。負了她的的一世情深兩生癡執,能還的,也不過是遠離她,靜守她,佑她半世安康。
“方才不過玩笑,我不是什麼仙君,叫我長焱就好。”
原來,撒謊就像用劍在心上狠狠劃上一道淋漓的血痕,長焱分明感覺到心痛的滋味。
白芷羞澀淺笑:“你替我趕走女鬼,想必就是娘親口中的高人。我從小身子虛弱,易病易暈,還易招惹鬼怪。不知高人可否幫我看看怎麼回事?”
長焱心疼地凝視著白芷憔悴的容顏,頃刻間想起,漫天硝煙,火雲肆起,琉璃灰飛湮滅在自己懷中的一刻。即便過了三千年,疼痛襲來還是觸目驚心。
長焱幽然長歎:“天機不可泄露。你被女鬼纏身,乃遭人下咒。贈你這塊玉牌隨身戴著,可驅邪穢。”
所謂天機,不是不知情,而是長焱不願答。每日裏想一想就子是痛徹心扉,又如何能夠啟齒呢。
白芷接過赫然楷刻著長焱名字的白玉牌,躬身請辭:“謝高人指點,白芷該去找娘親了。”
長焱癡情長望著白芷離去的背影,燈火微漾,人影漸殤。長焱一揮手,召回駐守在結界外的姻緣石,將其化小後揣入懷中。然後,淩空飛至雲峴山,緩緩走過仙侶棧橋,返回雲雪之巔。
長焱憂傷摩挲著手中的姻緣石,抽出赤炎劍,一劍一刻,描繪著心中思念的女子。
她曾對他輕顰淺笑,也曾對他癡恨決絕。
記憶深處,永遠忘不了,她那樣絕望地哭泣埋怨。
“長焱,我叫琉璃。雖為花名,卻無關風月。冥冥中,是你賜我風月之名。你說,這愛與恨的開始,難道不都是因為你!”
長焱心滲悲涼地看著石碑中,明眸皓齒傾城絕色的女子石像。
風中淺淺的琉璃花香,覆了長焱一身深深的落寞。
長焱悵惘地卷起漫天風雪,恍惚中,開了又敗的花圃,凋零的瑤桐枝葉,隻剩下回憶中笑靨如花的女子,細腰款擺,驚鴻一舞,驚豔了餘生歲月。
景不醉人,人自醉。性子淡漠,又修為莫測的長焱仙尊,竟也會醉了。
冰冷徹骨的風雪中,好像看到她臉上淒美含淚,徐徐在向他走來。雖然心知不過是場七竅迷神的幻覺,可長焱依舊心生感激,終於可以忘乎所以地對她道出真心……
“我曾為你顛倒乾坤不懼天譴。現在想想,我竟是怕了。本以為救你不懼天譴,到頭來,天譴卻是要我失去你。貶入凡塵的千年時光中,我不曾後悔過什麼。驀然心痛這一刻,我才明白,若世事可以重來,不管你曾是璃風或者璃月,我都會放下一切擁你入懷。然而,我的醒悟終究到遲了。這白芷,已不過是你留給我的一絲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