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館已是有些年頭,陳舊的木質樓梯踩起來嘎吱作響,平曠的二樓搭著戲台,兩個戲子在上麵不知唱的些什麼。老人們輕聲談天,豎耳聽戲,時不時品一下蓋碗茶,苦澀的茶水入口,似是過往的人生,澀與樂的交織。
二樓靠河的位置在這裏並不受歡迎,這裏多是些常客,幾乎都是可以在茶樓裏泡上一整天住在附近的老人家,對於這條似是灌了黃沙的河流,他們天天見,不稀奇了。而且這片位置離戲台最遠,滾滾河風河流聲又交雜著,哪裏聽得到台上唱得些什麼。今天在那裏坐了兩個奇怪的年輕人,在一群老頭裏顯得格格不入,他們身後兩個穿花體恤的高大黑人保鏢更是顯眼。
有幾個這些年來風雨無阻來泡茶館的老人家知道,這兩個年輕人這一兩年隔上幾個月總是來這裏坐上一段時間,女的豔麗無雙,男的並不英俊,經過歲月洗滌的老人卻是辨得出他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他們從來隻坐靠江的位置,女的喝白水吃瓜子,男的喝茶吃花生米,男的每次都帶著保鏢。
“這個江水泉是挺不同的,但比起你的追求者,又特別是小李子,差得還是太遠了,我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一點。記得我以前問你為什麼這麼大了,這麼大追求者卻是沒談過戀愛。你說在等,難道你等的就是這麼個人。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還以為你在等小李子坐上我這位置才能滿足你的眼光呢。”
那對男女自然就是陳一素和薛浮竹。
薛浮竹年紀雖不大,眼光智慧卻是老辣得很,雖然陳一素強調自己隻是覺得江水泉有些不同,但薛浮竹還是看出陳一素的內心。被一語點破的陳一素在這個大哥兼知己麵前也不辯解,淡淡點頭算是承認了。於是就有了薛浮竹上麵的話。
“我若和普通女人一樣,又怎麼能和你還有小李子走到一起。我等的是什麼你不知道,但你清楚,小李子也清楚我等的不是這種東西。”對於陳一素的話,薛浮竹微點了下頭,他們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甚至異於尋常的上位者,本來他和小李子都不是尋常上位者所能比的。如果江水泉死在陸鯤鵬手裏,陳一素一句話傳給薛浮竹或者李躍鶴,那江水泉還沒火化廣川會就先成了灰。
當然,這隻是假設。
“我也和普通女人,活一生等的就是場真正的愛情,但那無關權勢與利益。為什麼一個男人英俊或是優秀就值得女人愛上他,為他赴湯蹈火?同樣,為什麼男人會因為一個女人的美貌和氣質就愛上她?我一直覺得這很沒道理。其實我等的就是一個可以和我愛一輩子的男人,於是我等到了江水泉。他隻是鄉村裏出來的窮小子,就算現在坐上了地主堂第五把交椅,成了南方第一高手,在你們這群人眼中也算不得什麼角色,就算他替代了地主,吞並了廣川會,也一樣。”
陳一素昂頭喝下大半杯白開水,仿佛喝的是極烈的茅台。
“他一個從山區裏爬出來的人,再是出眾,也是一輩子爬不到小李子現在這種高度的,有的東西是出生就注定的,所以他確實沒法和李躍鶴比,頂多有一天我扶著他爬到三海王誌強那種程度,小李子若是心裏放不下,他是連王誌強都比不了。但你不明白,當他肯為我一句話就沒有絲毫猶豫去得罪地主也得罪不起的人的時候,當他這樣一個剛出山村不久就敢獨鬥南方第一高手陸鯤鵬的男人,居然對我們下跪,而且不是為自己的命,為的隻是能到妻子墳前去上一炷香的時候。對於一個等待愛情的女人是怎樣的震撼。莫說我,連眼高於頂的吳家大小姐都有點動心了,不過她也僅僅是有點。”
“我至少明白了一點,你看上的就是他對亡妻的忠誠。不過他若是選了你,不就失了對他亡妻的忠誠,這根本就是無法調和的矛盾嗎。”
“所以我說了你不明白。而且我也不在乎,反正一夫一妻製這種東西在上一輩人手中就被廢除得差不多了。”
薛浮竹的定力和寵辱不驚是出了名的,可人若是心境沒到死水般的境地,再多的沉著也隻是相對的,是對於某些東西見多後的淡漠,對於新奇的東西他仍是會驚奇的。而陳一素居然能說出這般話,對他來說無疑是新大陸。
驚奇了陣,薛浮竹卻是歎口氣:“你知道,這段時間小李子變了很多,我也說不準是為什麼。但我覺得以他現在的性子,你和江水泉怕是成不了,成的時候就是江水泉快死的時候。”
“浮竹哥,以前你講過一句話,小李子也是極認可的。人的生命其實不在乎長短的,得了最想要的東西,就足夠了,而若是這輩子想要的東西都注定到不了手,那其實活著也沒意思。若小李子真這麼做,我也不會找他理論或者報複,我跟著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