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棧那天,錢蔚然麵龐不改,庭城更是淡然如初。唯有白毓,似丟了魂一樣。白毓的兩個貼身侍女看到她時幾乎哭出聲來。

已經完全沒了人樣。

眼神飄忽迷離,嘴唇哆嗦著,看人的目光裏也多了一份憎恨。沈渙梔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居然慶幸,慶幸庭城沒有帶她同去。

否則,或許她回來時也是這幅光景。

人不人鬼不鬼。

她不知道在白毓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心裏隱隱約約可以想象,卻不願意承認。

天子嬪妃,怎麼會這樣?

撇去庭城個人尊嚴,也要照拂到皇家顏麵才是。

看到庭城的那一刻,沈渙梔才算是鬆了口氣。

他與從前並無什麼兩樣,目光依然冰涼,身子依然挺拔,絕世獨立。

沈渙梔慢慢地向他走過去,腰隨即被一把掌握。

庭城臉上露出淺淡好看的笑容,和往常不同的是,這次的笑進了眼底。

“王贏了嗎?”沈渙梔小聲問。頭頂傳來低沉而好聽的聲音:“你覺得呢?”

隨即,沈渙梔燦然而笑。

他不會輸的。

即使眾叛親離,他也不會輸的。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那麼,我們能回去了?”沈渙梔隱隱的擔憂。“再玩幾個月。”庭城卻漫不經心。

其實,沈渙梔是不希望這麼早回去的,姐姐沉希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就這麼走了,姑姑一家必定會手忙腳亂,到時候鬧出點什麼就不好收拾了。

事情發生在自己家,恐怕沈絮算是體會到,什麼叫當局者迷了吧。

“玩什麼?”沈渙梔漫不經心地一句。庭城笑得溫淡:“早聞江南小鎮別有一番風味。”

不管怎麼樣,隻要他平安歸來就好。別的,她不敢有所奢求。能重新看到他身姿卓越,她亦夫複何求。

不容掙脫,庭城禁錮她在懷抱,上樓回到客房。

“白毓她,怎麼了?”沈渙梔終於鼓足了勇氣發問。意料之中,庭城的眉宇陰霾:“這一行,極其凶險。不然,孤不會把你留在客棧。準確說,離宮前,孤並不想帶你在身邊。帶著你,是白毓的決定,她為了什麼,你心知肚明。”

愣住,沈渙梔抬眸,原來是早有預謀……

“孤說過孤喜歡你,所以你不需要和別的女人一樣,為了聖恩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庭城抱著她坐下。

“那這幾天,王還好嗎?”他似有所指,沈渙梔心虛不已,卻也隻能強裝鎮定。

“自然。”庭城淺淡笑著掩過眉宇的陰霾,仿佛剛才幾乎揭穿的一幕並不由他上演

“那……王能給我講講嗎?”沈渙梔試探著問。未曾想到庭城爽快答應:“你想聽,孤自然講。”

“出門不久,便有一行人圍了上來……”庭城依然帶著淺淡的笑容,仿佛所說之事與他並不相幹。

沈渙梔默默攥緊了手心

庭城覺察到指尖所觸柔軟的一緊,不禁失笑:“因為錢蔚然與我很配合,所以並未受皮肉之苦。”沈渙梔並未就此放心,微微不安著,抬頭惶恐地看著庭城。

輕歎一口氣,庭城泰然將她恍惚的目光收在眼中,一切隻化作一句安心便罷。

“之後,是皖柔縣縣太爺的府邸。”庭城不緊不慢地說著,手指慢慢滑過那日留在沈渙梔房中的藥罐子。

已經冰冷了。

沒有人知道沈渙梔有多害怕等來庭城,也沒有人知道她有多盼望庭城回來。越是盼望,就越是擔憂。說到底,這皖柔縣也不過是個偏僻的地方,若在這出了什麼閃失,即便是一國之君,恐怕消息也很難遊走到帝都。

更何況,會有重重關卡把控著。

洪水帶來的並不是大難,真正的大難,在所有人還沒有意料到的時候已經悄然發生。

大水會讓人知道安穩的生活並不是與世長存的,而這一場浩劫,犯事人應該天誅地滅的浩劫,對所有江南,乃至天下的子民來說,都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

因為,誰是一國之君,他們真的不在乎。

黎民在乎的隻是現世的安好,作為帝王的步步為營卻注定在暗影裏被蒼生遺忘。黎民會記住帝王的大功績,記住帝王的小小荒誕,卻會淡忘他的艱辛苦楚。

處在這個位置,注定孤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