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外麵開始瘋傳,沁桃即將被老爺收為側室。

沁桃從“酒池肉林”中出來的時候,外麵早已等候的一群正值大好年齡的女子便一哄而上,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嘴裏也是說不完的奉承話,久久沉積的沈宅好像一潭死水,鏡子一樣的水麵兒突然被一塊石頭砸得粉碎,良久的沉默終於因這一件事而結束了。

女人們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樣,爭先恐紅地想巴結到沁桃,她們心裏有數,如果能從沁桃那裏討來些經驗,也能翻身成為沈家的夫人,那麼景況就與現在的生活絲毫不同了。

成為妾侍是什麼樣的感覺?有的女人在沈家待了多年,也始終沒有看到過沈懷英納一個妾,妾侍的待遇是想都不敢想的。但,隻要是被沈懷英寵幸過的女子,一定會成為沈府的紅人,從飲食起居就與別人大不相同。沈宅所供養的女人一概被分配到承福樓,沈懷英如若有需要,也大抵會往承福樓去。

故此,承福樓中的軟香溫玉十幾年下來也算積累了不少,有的直到年老色衰,沈懷英也從來沒去看望過一眼。被沈懷英召見過的女子,是要馬上從承福樓搬到淩波居的。能住在淩波居的女子,一頓飯魚肉皆有,逢年過節迎來送往收的禮的更是不少,綾羅綢緞在身,珠玉繁花在頭。

譬如文琳,就已搬到淩波居住了,日子過得當然風生水起,文琳得勢後人愈發傲慢了,沈宅裏誰見了她都要畢恭畢敬,否則吃不了兜著走。有沈懷英撐腰,文琳胡作非為時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沈渙梔亦隨著人群走到了受寵若驚的沁桃麵前,人熙熙攘攘地擠著,身上的香氣彼此傳染混合,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紛亂中有人認出沈渙梔,也隻是淺淺點了點頭:沈小姐好。沈渙梔報之一笑,也並不在意她們的失禮。

可以輕易看出,她的父親並不沉溺於女色,以至於這些美人們病急亂投醫,到處探尋能夠得寵的方法,仿佛隻要能得到幾句提點,便可以麻雀翻身。

她的父親,好像有一座後宮一樣。事態的嚴重讓沈渙梔蹙了蹙眉。

沁桃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身上仍穿著那襲湖藍色長裙,穩重的顏色並不符合她的年紀,卻為她尚還青澀的容顏添了一分穩重,細細的眉眼似乎含情脈脈,又似欲訴愁腸,與當年的珈藍十分相似。

看見了沈渙梔,沁桃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沈渙梔搖搖頭,笑了笑,遠遠地阻止了她。

既然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殊榮,便好好體會一下吧。

沈渙梔徑直向前走去,吟吟的笑意安撫了沁桃砰砰直跳的心,在與她擦肩而過時,沈渙梔一句話散在了風裏。“記得,要盡量平靜下來,才不會出錯。”“嗯。”沁桃的聲音小得隻有她自己能夠聽見。人群依舊沸騰著,沈渙梔淺淺瞟了她一眼,沒有耽擱,進了酒池肉林。

沈懷英已然起身,正將一隻靴子套在腳上,冷不丁抬頭,看見沈渙梔打扮整潔地站在他麵前,不好意思地笑了。“梔兒啊。”沈渙梔笑意溫淡。“父親,早安。”沈懷英低下頭,似有愧色:“昨兒個說是為了給你接風洗塵,我倒先喝醉了,實在是——”

“無妨。女兒昨兒個也醉得不輕。”沈渙梔搶在他前麵說完,沈懷英的樣子讓她的心口有點微微發疼。“你都看到了?”沈懷英有些緊張。“她是……?”沈渙梔輕輕點了點頭問道,她最終還是將這出戲演完了,看沈懷英無地自容的顏色,就知道,這出戲她演得漂亮。

“你見過的,沁桃。”沈懷英苦澀地笑。“她是我從前在青樓買回來的女子,後來變作侍女使喚。”原來,沁桃是連承福樓都沒有住進去過的。想必父親買她時,隻想放她在身邊,偶爾可以一睹母親從前的眉眼吧,心酸楚楚逐漸在沈渙梔胸口蔓延。

“昨兒個本是為你設下的宴席,沒想到最後……”沈懷英話說了一半,笑容苦澀到了極點。“父親不是已經打算將沁桃收為妾侍了嗎?”沈渙梔平淡道,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嗯……”沈懷英沉吟片刻。“那麼,封妾以後是否也和文琳一樣,住在淩波居?”

“不,既然已經是妾了,那麼尊卑有別,自然是不宜與文琳住在一起的,直接住在正房吧。”沈懷英說得輕描淡寫,沒有絲毫猶豫,沈渙梔卻暗自驚了一驚,正房,是正室夫人住的地方。“父親可是有將沁桃扶正的打算?”“這個……”沈懷英仍舊是模棱兩可的答案,仿佛在思索,仿佛又已有了定論不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