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無傲骨,徒有霜華(1 / 2)

宋大中祥符元年冬,汴京皇城一處雅院中,幾枝梅朵淩寒盛開,石柱亭下端坐二人對飲戚戚。

二人穿得皆是尋常布衣,看不出是何身份,不過能在寸土寸金的汴京皇城中擁有如此一方宅院的,非權貴莫不可得。

幾許素塵如雪,落在如冰肌玉骨的梅花瓣上,消融,又落。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石柱亭下人望著亭外梅雪,且慢長吟,輕詞之中流露不少緬懷惆悵。

蔣啟此時的心情便是緬懷惆悵的。

將杯中清酒溫潤入喉,蔣啟從懷裏摸出一件棍子模樣的物事,這隻是一根羊脛骨,約莫拇指大小。

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尋常的羊脛骨,仔細端倪,便可發覺在羊脛骨的中幹處,銘刻著極為繁繞的符文,符文幽幽,不經意間將石柱亭周圍十丈的積雪消融了大半,然而端坐於對麵那人卻是毫無發覺,全然將心思放在蔣啟手中的那件羊脛骨上了。

蔣啟將手裏的物事摩挲了幾遍,看似將遞,就待對麵那人伸出手去接時,蔣啟的手卻又無了去意,半途中縮了回來。

“老夫有一事需秦公公代勞稟明陛下…”蔣啟縮手同時,開口詢求。

“蔣老…還有何事?”秦太懷雖對於蔣啟的行為略有些不滿,卻成功的將那種不滿情緒成功的掩飾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愕。

“而今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隻期陛下文武皆重,否則,長期以往,恐我大宋國將不國…”

“蔣老不可…”

蔣啟還未將口中言說盡,便被秦太懷言語阻滯下來,“蔣老切不可再說類似此番言語,陛下的心思,蔣老又何嚐不知何嚐不曉,七年前蔣老您的侄孫叛變,在明眼人看來雖與您老毫無瓜葛……”秦太懷在此處稍頓了頓,又覺不妥,便不再繼續,“咳…若是今日將淩羅件交予陛下,您還能安心告老,指不定幾年之後,咱家還能被下屬告知蔣老您突破第四境,入晉第五境知命天境的大好消息,不然…依照陛下多疑的性子,恐將會……”

“恐將會如何?嗬…難不成派皇城司的那幾位四境後生來強奪不成?”蔣啟難得的發出幾聲譏笑諷道。

“自真宗北伐,我大宋在武力上便節節敗退,早先敢於與遼狗爭城掠地的雄心也日漸衰弱,除了賠錢仍是賠錢,美其名曰‘邊境賑濟’,寄期望於此來喂飽遼狗的野心,籍此換來平和,增收賦稅,殊不知遼狗的野心並不在於那些邊境賑濟!

“…他們在等一個機會,等獵物被養肥了的那天,或許那天距今已然不遠了…”

蔣啟說到尾處苦笑了兩聲,也不知是在笑皇帝的小智大愚,還是秦太懷的有耳無心,爾後心感一陣無力,而後便利索的將手裏的淩羅件向前伸去,遞與坐於對麵的秦太懷,如斯決絕。

秦太懷見狀一番悅色露出,將蔣啟遞來的羊脛骨收入帶來的錦盒當中,極為小心的蓋好盒蓋,塞入寬袖裏。

若不是礙乎禮,秦太懷恐怕立即便會飛奔而回,了了這份苦差事,然而宋人心中對於禮節還是極為看重的,這自然是由滿朝堂的某些酸腐文人的提倡而潛移默化來的習慣,即便秦太懷並非一個完整的宋人。

“此間事了,我便回鄉,從此不再過問點丁政事,隻期秦公公能將老夫的意思轉達予陛下,老夫為了大宋碌碌幾十載,不想生為宋人,死作遼鬼!”蔣啟望著連雙耳都巴不得飛回宮裏的秦太懷,一副心將死的似諷又如自顧自言。

“如此,那咱家就…”秦太懷見蔣啟話鋒已轉,悅然詢道。

“慢,老夫仍有一事還未言明。”蔣啟寬袖之中的右手輕揚,似乎想起了某件極為重要的事情,“那有關淩羅件使用的玄門八法中最為關鍵的二法…”

“這事…就不必蔣老您擔憂了,陛下已然將其盡數尋到法子替代了…”秦太懷急忙搶著回道。

“唔?嗬……那…老夫也再無要事了,還請公公回去交差吧!”蔣啟再次端起酒杯,待二人杯中清酒飲盡,秦太懷便起身作揖告別,隨後急匆匆往院外小步跑去。

待院外四人小轎遠去無跡後,蔣啟緩緩站起身來,望著亭外素塵積雪上落下的幾片雪梅輕瓣良久,望著皇城之中無一不彰顯繁華的街巷良久,忽然輕息歎道:“心無傲骨,隻不過僅有徒有霜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