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好多次出現瀕臨死亡的樣子。第二天清晨,3月4日,不知哪一位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新點子來,說除了查到的病症之外,是否還患有心肌梗塞病呢?從醫院叫來一位女醫生,做了心電圖,而後她武斷地說:“是的,有心肌梗塞。”一陣忙亂。這是不是醫生們在搞鬼,他們企圖害死國家的領導人,故意不作心肌梗塞的診斷。現在我們大概要……說來也真夠嗆,直到現在我們在治療診斷中也沒有人提出發生心肌梗塞的可能性。而這些人全是世界聞名的醫生。斯大林現在已失去知覺,痛感不靈,要他自己說出心肌梗塞的常見症狀已不可能,白血球增多和體溫升高對說明心肌梗塞可能也有點好處。
3月5日清晨,突然發現斯大林口中吐出鮮血。吐血引起了脈搏下降,血壓降低這種現象,使我們困惑不解,怎樣向大家解釋呢?
為了保持住徐徐下降的血壓,我們不斷地使用各種藥物。會診組的全體工作人員圍在患者的周圍,隔壁房間裏人們焦急不安和預卜來日。中央委員會由布爾加寧陪診。我注意到,他用一種懷疑甚至含有幾分敵意的眼光看著我們。他肩上的元帥金星閃閃發光,麵部虛腫,一綹頭發朝前豎直,小胡子像某一代羅曼諾夫沙皇或日俄戰爭時期的將軍。他站立在沙發後邊,轉過身來對我說:“米亞斯尼科夫教授,吐血是什麼原因啊?”我回答:“可能是血管性胃壁小出血造成的吧,與高血壓和中風有關。”“又是可能?”他不友好地學著我的語調問,接著他用威脅的口吻加上幾句:“您得注意,你們這些人張口閉口總是血管長,血管短,而把主要的問題卻給……”他顯然想說“給”疏忽了,“給”放過了,但感到這樣說不對頭,隻好改換詞句,“給我讓開點,叫我過左。”
3月5日,一整天我們都在忙著打針,寫日誌,編公報。中央委員會委員這時在二樓集會。政治局委員再次走近垂危患者身旁。級別低的官員佇立門外引頸探望,不敢進入室內看望半死的“當家人”。我記得,赫魯曉夫也是隔門探病的一個人,此時此地必須遵守等級製度,最前麵走的是馬林科夫和貝利亞,其次是伏羅希洛夫,而後是卡岡諾維奇,最後才是布爾加寧和米高揚。莫洛托夫身體欠安,患流感引起的肺炎,他來探望過兩三次,停留時間也不長。
腸胃出血的解釋記人了日誌並寫進了當天晚上作出的詳細病案總結,當時患者的呼吸還未停止,但已到垂危瀕死的時刻了。
3月5日21時50分,死神終於降臨了。當然這是一個具有高度紀念意義的時刻。我們剛一宣布脈搏消失,呼吸中斷,心髒停止跳動等幾項標誌,黨政領導人、女兒斯維特蘭娜、兒子瓦西裏和警衛人員便先後走進了寬敞的房間。大家肅立、靜默,一動不動地站立了很長時間。我不知道究竟站了多長時間,也許30分鍾,也許更長一點。毫無疑義這是一宗曆史大事件。一位領袖離開了人世,提起他的名字來,全國上下乃至整個世界都會為之顫抖……
3月6日中午11~12時,在花園凱旋大街榮獲列寧勳章的莫斯科第一醫學院生物化學教研室大樓院內的側廳裏,對斯大林的遺體做了解剖。會診組醫生中參加解剖的有我和盧科姆斯基,還有幾名警衛人員在場。做解剖的是莫斯科第一醫學院教授A·H·斯特盧諾夫,在場的有醫學科學院院長H·H·阿尼奇科夫和生物化學教授C·P·馬爾達含夫(他負費往屍體上塗防腐劑),以及病理解剖學家斯克沃爾采夫教授,米古諾夫教授,魯薩科夫教授等。在進行解剖中,我當然心急如焚。心髒有問題嗎?嘔血從何而來?懈剖結果,證明全部診斷無誤,沒發現心肌梗塞(隻找到出血病灶)。
在斯大林遺體解剖中我們看到的腦動脈嚴重硬化,毫無疑問,近幾年有了發展,我們不僅要問,這種病給斯大林近幾年的精神狀態、性格、行為舉止造成了,多大的影響!誰都了解,腦血管動脈粥樣硬化能破壞神經細胞的營養,使神經係統失去許多機能。首先在高級神經活動方麵可以發現抑製(包括各種不同的抑製)過程的減弱……
我認為在評價著名曆史人物的時候,不但要做純文學或心理學方麵的描述,還必須從醫學的角度加以分析。誰能不生病,特別是到了生命的晚年。生病就能在他們的行為舉止中造成某種程度的變化……。腦血管硬化發展很慢,需要多年時間。在斯大林的頭顱中發現了早期生成的腦軟化病灶。誰都知道,得了這種疾病的人,智力知覺毫不減退或減退甚微。這樣的老年人在腦力活動方麵做出許多有成績的事情來,而在心理方麵(特別是情緒反應)可能變化很大。
斯大林的突然去世,在國際上引起了不同的反應。北京的報紙在斯大林的遺像上鑲上了黑框,並發表了高度讚揚他的悼念文章;法國根據國防部的命令下了半旗,以示致哀;當赫裏歐表示向“曾經參與把我們從納粹手中解放的領袖”致敬時,國民議會成員全體肅立致敬。在美國,華爾街股票市場因斯大林的去世一下子跌落了10億美元,兩天之後才回升。哈裏·杜魯門用這樣的話把自己此時的態度記載在曆史上:“聽到一個熟人逝世的消息時,我總是感到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