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①雲,形可劫而使詘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則受,非之則辭。故曰:心容,其擇也無禁,必自見②,其物也雜博,其情之至也不貳。《詩》雲:“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傾筐易滿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故曰: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貳則疑惑。讚稽之,萬物可兼知也。身盡其故則美。類不可兩也,故知者擇一而壹焉。
【注釋】
①墨:同“默”。②見:同“現”。
【譯文】
心,是身體的君主和智慧的君主,隻發出命令而不接受別的命令。自己限製,自己役使,自己爭取,自己獲得,自己行動,自己停止。所以嘴巴可以被迫講話或沉默,身體可以被迫舒張或彎曲,心不能被迫改變自己的意思,對的就實行,不對的就拒絕。所以說,心有容量,它的選擇是沒有界限的,必定要自主地表現,它認識的事物雖然廣博繁雜,它的本質是一致的,不會改變的。
《詩經》上說:“采呀采呀卷耳菜,還不滿一小筐,懷念我那心愛的人兒,索性把那竹筐放在大路上。”竹筐雖說容易裝滿,卷耳菜也是容易得到的,但是不能三心二意地站在大路旁。所以說,心思分散了就不能得到知識了,思想動搖了就不能精深,三心二意了就會產生疑惑。一個人竭盡全力地做到一心一意,萬物都是可以被認識的,身體力行了就能達到完美。對任何一種事物都不能三心二意,所以明智的人選擇一個就一心一意地去研究它。
【原文】
農精於田而不可以為田師,賈精於市而不可以為市師,工精於器而不可以為器師。有人也,不能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於道者也,精於物者也。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於道而以讚①稽②物。壹於道則正,以讚稽物則察;以正誌行察論,則萬物官矣。
【注釋】
①讚:輔助,輔佐。②稽:考證,考核。
【譯文】
農民善於種田,但是不能做管理農業的官員;商人善於做買賣,但是不能做管理商業的官員;工匠善於製作器件,但是不能做管理工業的官員。
有這樣的人,他不精通這三種技術,但是可以做管理這三種行業的官員,這是由於他善於用道來管理,而那三種人是善於運用物的。善於使用物的人能利用物,善於運用道的人能運用各種物,所以君子隻把握道就能考察萬物。專一於道就能思想正確。用道來考察萬物就能明察,用正確的思想來推行明察萬物的道理,那麼萬物都會得到治理。
【原文】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危之,其榮滿側;養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故人心譬如巢水,正錯①而勿動,則湛②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須眉而察理矣。微風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於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導之以理,養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傾,則不足以決粗理矣。故好書者眾矣,而倉頡③獨傳者,壹也;好稼者眾矣,而後稷④獨傳者,壹也;好樂者眾矣,而夔⑤獨傳者,壹也;好義者眾矣,而舜獨傳者,壹也;倕作弓,浮遊⑥作矢,而羿精於射;奚仲⑦作車,乘杜⑧作乘馬,而造父精於禦:自古及今,未嚐有兩而能精者也。曾子曰:“是其庭⑨可以搏鼠,惡能與我歌矣!”
【注釋】
①錯:同“措”。②湛:同“沉”。③倉頡:相傳是黃帝時的史官,據說他創造了漢字。④後稷:堯時的農官,周族的始祖,名棄,“後稷”是他受封後的號,“後”是君長的意思,“稷”是一種穀物,他被任命為農師,所以稱“後稷”。⑤夔:堯、舜時的樂官。相傳他奏樂能使鳥獸起舞。⑥倕:古代傳說中心靈手巧的丁匠的名字。浮遊:或作“夷牟”、“牟夷”,黃帝時人,傳說他創造了箭。⑦奚仲:夏禹時的車正(掌管車服的官),相傳他善於造車。⑧乘杜:即相士,是商朝祖先契的孫子,因為他發明了“乘馬”,所以稱為“乘杜”。⑨庭:同“莛”,草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