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讓推辭的禮節有了,長幼之間的道理就理順了,忌諱的話沒有說出來,奇談怪論也沒有出口。用仁愛之心講道理,用學習的心理去傾聽,用公正的心理去辨別,不為眾人的非難或誇獎去動搖,不用動聽的言辭去盅惑別人的耳目,不賄賂顯貴者的權勢,不為親信的人的言辭而喜歡。所以才能堅持正道而不傾斜,不受他人的脅迫而改變,口才流利而不流俗,重視公正的言論而鄙視爭吵,這是君子的辯說。《詩經》上說:“在那漫漫長夜裏,永遠記著自己的過錯。對太古流傳下來的道理不怠慢,對禮節毫不含糊,何必顧及他人的言論!”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啊!
【原文】
君子之言,涉然而精,俛①然而類,差差②然而齊。彼正其名,當其辭,以務白其誌義者也。彼名辭也者,誌義之使也,足以相通則舍之矣。苟之,奸也。故名足以指實,辭足以見極,則舍之矣。外是者謂之訒,是君子之所棄,而愚者拾以為己寶。故愚者之言,芴然③而粗,嘖然而不類,諳諸然④而沸。彼誘其名,眩其辭,而無深於其誌義者也。故窮藉而無極,甚勞而無功,貪而無名。故知者之言也,慮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成則必得其所好而不遇其所惡焉。而愚者反是。《詩》曰:“為鬼為蜮,則不可得,有靦麵目,視人罔極。作此好歌,以極反側。”此之謂也。【注釋】
①俛:同“俯”,俯就,貼近。②差差:參差不齊。③芴然:同“忽然”,恍惚,模糊不清的樣子,形容不可捉摸。④誻誻然:多話的樣子。
【譯文】
君子的話,深奧而又精辟,中肯而又有條理,紛繁而又一致。他用的名稱正確,詞語恰當,以此達到表明道義的目的。這種名稱、詞語,是為了表明道義的所在,能夠溝通就可以了。那些投機取巧的,就是奸言。所以,名稱能夠說明事實,詞語能夠表達思想,就可以了。
不以這個為目的的就叫做故意講一些難以理解的話,是君子所要拋棄的行為,而愚蠢的人卻把這當作寶貝。所以,愚蠢的人的話,輕浮粗俗,雜亂沒有條理,七嘴八舌吵吵鬧鬧。他用名稱來引誘別人,用詞語來使人繚亂,卻對於表明道義沒有絲毫用處。所以翻遍了書籍卻沒有邊際,非常辛苦卻沒有功勞,貪圖名望卻得不到。聰明人的言語,思考之後很容易就明白了,實行起來非常容易做到,堅持它又能站住腳;有所成就必定得到自己所喜歡的,而不會遇到自己所厭惡的。愚蠢的人正好與此相反。《詩經》上說:“是鬼還是蜮,還不能知道,有臉也有眼睛,看你的作為卻不像人。做了這首歌曲來戳穿你,這個反複無常的小人。”說的就是這種人。
【原文】
凡語治而待去欲①者,無以道欲而困於有欲者也。凡語治而待寡欲②者,無以節欲而困於多欲者也。有欲無欲,異類也,生死也,非治亂也。欲之多寡,異類也,情之數也,非治亂也。欲不待可得,而求者從③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從所可,所受乎心也。所受乎天之一欲,製於所受乎心之多,固難類所受乎天也。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所惡死甚矣。然而人有從生成死者,非不欲生而欲死也,不可以生而可以死也。故欲過之而動不及。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則欲雖多,奚傷於治!欲不及而動過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則欲雖寡,奚止於亂!故治亂在於心之所可,亡於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雖日我得之,失之矣。
【注釋】
①去欲:這是道家的觀點。②寡欲:這是孟子、宋鈃的觀點。③從:通“縱”,放縱,此指放棄。
【譯文】
大凡談論治理國家而建議去掉欲望的,卻沒有辦法引導人們的欲望,反倒被欲望所困。大凡談論治理國家而建議減少欲望的,卻沒有辦法節製欲望,反倒被欲望多所困。有欲望和沒有欲望,這是不一樣的,這是生和死的問題,不是治亂的問題。欲望的多少,這是不一樣的,是性情的變化,不是治亂的問題。
欲望不是在有所追求的時候才有,而是追求欲望的人從自認為合適的情況去追求的。欲望不是在有所追求的時候才有,而是生來就有的;追求欲望的人從實際情況出發追求,這是受了內心的支配。天生就有的欲望單純,而受到內心支配的欲望比較多,所以難以同天生的單純的欲望相比。人都非常希望自己活著,都非常不希望自己死去。既然這樣,還是有人放棄了生而去死的,不是他不願意生而願意死,而是在某種情況下不能夠苟且偷生而應該殺身成仁。所以欲望非常強烈而行動卻達不到,是由於心的支配。心認為符合道理,即使欲望非常多,又對治理國家有什麼傷害呢?欲望沒有那麼強烈而行為卻過度了,這也是心支配的。心中不認為符合道理,即使欲望非常少,對於禍亂的製止又有什麼好處呢?所以,治亂在於心的支配,與情欲的多少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不在關鍵的方麵去尋求國家冶亂的原因,卻從無關的方麵去尋求,即使說我明白了,其實還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