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兩個東西換取兩個東西,沒有人會這麼做的,因為數量關係。遵循道義而行動,就好像拿一個東西來換取兩個東西,這又有什麼損失?背離道義而根據自己內心來選擇,就好像拿兩個東西換取一件東西,這又有什麼得到?積累了百年的欲望,換取一時的滿足,就是這樣還去做,這實在是不知道簡單的數量關係。
【原文】
有嚐試深觀其隱而難其察者,誌輕理而不重物者,無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內憂者,無之有也。行離理而不外危者,無之有也。外危而不內恐者,無之有也。心憂恐,則口銜芻豢而不知其味,耳聽鍾鼓而不知其聲,目視黼黻而不知其狀,輕暖平簟①而體不知其安。故向萬物之美而不能嗛也。假而得間而嶸②之則不能離也。故向萬物之美而盛憂,兼萬物之利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養生也?粥壽也?故欲養其欲而縱其情,欲養其性而危其形,欲養其樂而攻其心,欲養其名而亂其行。如此者,雖封侯稱君,其與夫盜無以異;乘軒戴繞③,其與無足無以異。夫是之謂以己為物役矣。
【注釋】
①平:通“枰”,獨坐的板床。簟:竹席。②嗛:與“慊”、“歉”等同源,不足。③軒:一種有篷遮蔽的車,為卿大夫及諸侯夫人等達官貴人所乘。絻:同“冕”,大夫以上的貴族所戴的禮帽。
【譯文】
我曾經試著深入觀察隱蔽而又難以揣摩的人類心理,凡是內心輕視道義道理而又不重視物質的,根本沒有;重視外物而又內心不憂慮的人,根本沒有;行為背離道義道理而又不遭受危險的人,根本沒有;遭受外來危險而內心不憂慮的人,根本沒有。
內心恐懼,就是嘴裏吃著美味佳肴也不知道味道,耳朵聽著美妙的音樂也不知道旋律,眼睛看著華麗的衣服也不知道形狀,躺在輕暖的褥子上,底下鋪著平整的竹席,身體也不會安逸。所以,享受著世間的美妙卻不能得到滿足。即使得到一會兒滿足,憂慮的心情還是不能離他而去。所以,享受著世間萬物的美妙而懷有憂慮的心情,得到萬物的利益卻危害著自身。像這樣的人,他追求物質,是為了養生命還是為了傷害生命呢?所以,想要放縱自己的欲望就會放縱自己的感情,想要放縱自己的本性就會危害自己的身體,想要得到享樂就會傷害自己的心誌,想要得到好名聲就會敗壞自己的行為。這樣的人,即使封侯了或者成為君主了,也與盜賊沒有什麼區別;乘著高車、戴著貴冠,也與衣食不足的人沒有什麼區別。這就是被物質役使的人。
【原文】
心平愉,則色不及傭①而可以養目,聲不及傭而可以養耳,蔬食②菜羹而可以養口,粗布之衣、粗紃履而可以養體,局室、蘆簾、橐蓐③、機筵④而可以養形。故雖無萬物之美而可以養樂,無勢列之位而可以養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為天下多,其和樂少矣,夫是之謂重己役物。
無稽之言,不見之行,不聞之謀,君子慎之。
【注釋】
①傭:通“庸”,一般,平常。②蔬食:同“疏食”,粗食。③槀:穀類植物的莖稈。蓐:草墊子。④機:通“幾”,幾案,小桌子。筵:竹製的墊席。
【譯文】
心情平靜愉快,即使顏色不如一般的也可養眼,音樂不如一般的也可滿足耳朵,蔬食菜羹也可滿足口欲,粗布衣服、粗麻鞋子也可滿足身體,小屋子、蘆葦做的窗簾、草褥子、低矮的桌子也可滿足身體要求。所以即使沒有世間萬物的美妙享受也可享受,沒有高官厚祿也可得到好名聲。像這樣的人若是得到天下,就會為天下想得多,為自己享受想得少,這就是看重自己而役使物質的人。
沒有根據的話語,沒有人體驗過的行為,沒有聽說過的謀略,君子要慎重地對待。
【鑒賞】
本篇主要論述了名稱與它所反映的實際內容之間的關係以及如何製定名稱的問題。它是中國古代邏輯學中的重要篇章之一。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閥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上段話出自《論語·顏淵》,孔子講的是正名的重要性。名分關係著禮樂、刑罰,是國家興衰的關鍵,所以荀子也寫了《正名》來進一步發揚孔子的正名思想。
荀子認為,事物的名稱是“約定俗成”的,但是這種“約定俗成”又是以客觀事物的實際內容為基礎的,所以確定名稱時要“稽實”。在這裏,荀子發揚了他尊重客觀事實的現實主義精神,與其他一些隻是空談的學說有很大的不同,值得我們讚賞、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