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序跋、演說、談話、諭文等(1)(1 / 3)

《治兵語錄》序

(附按語)

辛亥之春,餘應合肥李公之召,謬忝戎職。時片馬問題糾葛方殷,瓜分之謠諑忽起,風鶴頻驚,海內騷然。吾儕傷武夫,惟厲兵秣馬赴機待死已耳,複何暇從事文墨以自溺喪。乃者統製鍾公有囑編精神講話之命,餘不得不有以應。竊意論今不如述古,然古代渺矣,述之或不適於今。曾胡兩公……其人其事距今僅半世紀,遺型不遠,口碑猶存,景仰想像,尚屬匪難。其所論列,多洞中竅要,深切時弊。爰就其治兵言論,分類湊輯,附以案語,以代精神講話。我同袍列校,果能細加演繹,身體力行,則懿行嘉言,皆足為我師資,豐功偉烈,寧獨讓之先賢。宣統三年季夏邵陽蔡鍔識於昆明。

一、將材

古人論將有五德,曰:智,信,仁,勇,嚴。取義至精,責望至嚴。西人之論將,輒曰“天才”。析而言之,則曰天所特賦之智與勇。而曾胡兩公之所同唱者,則以為將之道,以良心虛性為前提,尤為扼要探本之論,亦即現身之說法。鹹同之際……兩公均一介書生,出身詞林,一清宦,一僚吏,其於兵事一端素未夢見,所供之役,所事之事,莫不與兵事背道而馳。乃為良心血性二者所驅使,遂使其“可能性”發展於絕頂,武功燦然,澤被海內。按其事功言論,足與古今中外名將相頡頏而毫無遜色,得非精誠所感金石為開者歟!苟曾胡之良心血性而無異於常人也,充其所至不過為一顯宦,否則亦不過薄有時譽之著書家,隨風塵以殄瘁已耳,複何能崛起行間,建不世之偉績也哉!

二、用人

曾謂人才以陶冶而成,胡亦曰人才由用人者之分量而出,可知用人不必拘定一格,而熏陶裁成之術,尤在用人者運之以精心,使人人各得顯其所長,去其所短而已。竊謂人才隨風氣為轉移,居上位者有轉移風氣之責(所指範圍甚廣,非僅謂居高位之一二人言,如官長居目兵之上位,中級官居次級官之上位也),因勢而利導,對病而下藥,風氣雖敗劣,自有挽回之一日。今日吾國社會風氣敗壞極矣,因而感染至於軍隊;以故人才消乏,不能舉練兵之實績,頹波浩浩,不知所屆。惟在多數同心共德之君子,相與提挈維係,激蕩挑撥,障狂瀾,使西傾,俾善者日趨於善,不善者亦潛移默化,則人皆可用矣。

三、尚誌

右列各節,語多沉痛,悲人心之陷溺,而誌節之不振也。今日時局之危殆,禍機之劇烈,殆十倍於鹹同之世。吾儕身膺軍職,非大發誌願,以救國為目的,以死節為歸宿,不足渡同胞於苦海,置國家於坦途。須以耿耿精忠之衷,獻之骨嶽血淵之間,毫不反顧,始能有濟。果能拿定主見,百折不磨,則千災百難不難迎刃而解。若吾輩軍人,將校則以躋高位享厚祿安富尊榮為誌,目兵則以希虛譽得餉糈為誌,曾胡兩公必痛哭於九原矣。

四、誠實

吾國人心,斷送於“偽”之一字。吾國人心之偽,足以斷送國家及其種族而有餘。上以偽驅下,下以偽事上,同輩以偽交,馴至習慣於偽,隻知偽之利,不知偽之害矣。人性本善,何樂於偽?惟以非偽不足以自存,不得不趨於偽之一途。偽者人固莫恥其為偽,誠者群亦莫知其為誠,且轉相疑駭,於是由偽生疑,由疑生嫉,嫉心既起,則無數惡德從之俱生,舉所謂倫常道德皆可蹴去不顧。嗚呼,偽之為害烈矣!軍隊之為用,全恃萬眾一心,同袍無間,不容有絲毫芥蒂。此尤在有一誠字為之貫串,為之維係,否則如一盤散沙,必將不戢自焚。社會以偽相尚,其禍伏而緩;軍隊以偽相尚,其禍彰而速且烈。吾輩既充軍人,則將偽之一字排斥之不遺餘力,將此種性根拔除淨盡,不使稍留萌蘖,乃可以言治兵,乃可以為將,乃可以當兵。惟誠可以破天下之偽,惟實可以破天下之虛。李廣疑石為虎,射之沒羽,精誠之所致也。

五、勇毅

勇有狹義的廣義的及急遽的持續的之別。暴虎憑河,死而無悔,臨難不苟,義不反顧,此狹義的急遽的者也。成敗利鈍非所逆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此廣義的持續的者也。前者孟子所謂小勇,後者所謂大勇,所謂浩然之氣者也。右章所列多指大勇而言,所謂勇而毅也。軍人之居高位者,除能勇不算外,尤須於毅之一字痛下工夫。挾一往無前之誌,具百折不回之氣,毀譽;榮辱、死生皆可不必計較,惟求吾良知之所安。以吾之大勇表率無數小勇,則其為力也厚,為效也廣。至於級居下僚(將校以至目兵),則應以勇為惟一之天性,以各盡其所職。不獨勇於戰陣也,即平日一切職務,不宜稍示怯弱,以貽軍人之羞。世所謂無名之英雄者,吾輩是也。

六、嚴明

治軍之要,尤在賞罰嚴明。煦煦為仁,足以墜軍紀而誤國事,此盡人所皆知者。近年軍隊風氣紀綱大弛,賞罰之寬嚴每不中程,或姑息以圖見好,或故為苛罰以示威,以愛憎為喜怒,憑喜怒以決賞罰。於是賞不知感,罰不知畏。此中消息,由於人心之澆薄者居其半,而由於措施之乖方者亦居其半。當此遝泄成風委頓疲玩之餘,非振之以猛不足以挽回頹風。與其失之寬,不如失之嚴。法立而後知恩,威立而後知感。以菩薩心腸行霹雷手段,此其時矣。是望諸勇健者毅然行之,而無稍餒,則軍事其有豸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