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在圖爾佳西北部,我看到了漫山遍野藍色的花朵。
風一吹,吹皺了一潭湖水。
好漂亮……
我下馬,一步一步走向花海的中央,直至有了種被淹沒的感覺。
——孩子,你在做什麼?
遠遠地,一個人對我喊道。
——這是什麼花?
我大聲問她,聲音乘著風兒飛過花海。
——這是百日紅。
她回答。
走近了,我才看清她的臉。
那是一個將蒼老寫在了臉上的女人,而她眼裏的滄桑更甚。
——您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我問。
她點點頭。
——這些花是您種的麼?
她點點頭。
那是個寂寞悲傷的女人,在那個下午,她訴說著,我傾聽著。
——他曾經問我,為什麼藍色的花卻叫做‘百日紅’。
——我告訴他,因為‘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這種花的花期隻有百日,凋謝之後,再無第二春。人的一生也是如此……
——他說,他會一生一世愛我、照顧我。待乾坤事了,我們一起回圖爾佳,一生花前酒間老。
——他讓我等他。我等了,四十年了……
——這已經是第四十次的花開,我卻再也等不到他的歸來。
她的眼裏盛滿了哀傷,卻再也流不出眼淚。
我的心髒鈍鈍地痛著,說不清原因。
——他為什麼沒有回來?你沒有去找他嗎?
她沉默著,說,有人來了,是來找你的嗎?
我怔了怔,果然聽到了馬蹄聲。
為什麼,阿木爾總是能找到我呢?
——其其,回家了。
他輕聲說。
我站了起來。
小白在花海的另一頭漫步,親熱地蹭著棗紅馬的脖子。
——你下次來的時候,我再把故事說完。
女人這樣說著,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小帳篷。
我卻想不到,下一次相見,是在很多年以後。
部落之間的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爭戰,為了水源,為了牲畜,為了女人。白達爾的騎兵來勢洶洶,如狂風暴雪席卷了大半個草原。
我不喜歡那些白達爾的人,因為他們眼裏總是閃爍著貪婪與凶狠。
為了保衛家園,阿木爾帶著青年們英勇抗戰。
每一次出征,女人們都在帳篷裏向昆侖神祈禱,祈禱著男人們平安歸來。我疑惑著:白達爾的女子也這樣向昆侖神祈禱,昆侖神會聽到誰的祈禱呢?
第二年秋天的時候,爺爺派去西凰求援的人帶回來了好消息。
西凰王廷將會派出他們最神勇的將軍,帶領無堅不摧的騎兵團,幫助圖爾佳解除白達爾的威脅。
後來的一個月裏,美麗的女子們被集中到了一起,選出了七名能歌善舞者,被悉心教導西凰禮儀。娜仁托婭姐姐說,她們將會被送往西凰,服侍尊貴的西凰王公。
娜仁托婭姐姐的眼裏略帶傷感,她說,男子戰死沙場,女子受辱他國,世間歡樂雖有不長久,草原上的人心並不如頭頂的藍天那麼清澈美麗。
她是圖爾佳最美麗的女子之一,卻因為年紀偏大而僥幸逃過甄選。
娜仁托婭姐姐已經十九歲了,部落裏十九歲的女子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
我也十五歲了,兩年征戰,我被保護在最溫暖的中心,偶爾我會想起那個蒼老的女人和她的百日紅,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那些花兒是否依然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