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仿佛破了個窟窿,大雨傾盆,窗外微弱路燈染亮的世界,夢一樣恍惚起來。長久的沉默後,喬大鬆說:“我不會離婚,你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他的聲音低啞,像在極力隱藏著某種情緒。
我聳聳肩,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去吧台倒水喝。我鐵下心要把這個婚離了,此刻與喬大鬆做過多的口舌之爭,沒有多大意義。明天我會約見律師,假若喬大鬆固執己見,不肯讓步,離婚隻有走法律程序。
保溫壺裏的白開水靜靜地流進白玉一樣的薄瓷杯裏。
有條件的情況下,我隻喝溫開水。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早上起來,喬大鬆總會給我倒好一杯溫開水放餐桌上。我凝神,什麼時候?
“水要滿出來了。”不知何時跟過來的喬大鬆出聲提醒我。
我趕緊將保溫壺提正,放桌上。白色透明的溫水已經與杯口齊平。避免水潑出來,我小心翼翼低頭,湊近杯口,一口氣喝到底。
“為什麼?”
我將杯子放下,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的水跡,反問:“什麼為什麼?”
“為石浩然?你心裏仍有他?”
背光站著的男人高大英俊,他雙手橫抱在胸前,臉上寫滿問號。
“不要把你的思維模式強加到我頭上,石浩然是石浩然,我是我。和你在一起後,我就沒見過他。感情上的事,我比你擰得清。”
“我們本來好好的,你為什麼決意要離婚?”
“我信任過你,無條件,你說什麼我信什麼,從不猜疑,也不知道要猜疑。後來,我不是那麼信任你了,因為由歌,她是我心裏的刺。你,你並不見得有多把我當回事,當你把她往家裏帶的時候,當你在公司裏給她安排高級職位的時候,還有西安那次,你們是否同睡一間房一張床?我在淩晨一點一十五分打你電話是由歌接的。後來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不反駁,也不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那是你的自由,哪怕你說我愛你,我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我想,關我什麼事?你愛不愛我,有什麼關係?”有淚浸濕眼眶,我仰頭,眼睛往上看住吊燈,我不能流淚的,在喬大鬆麵前,我不要他的憐憫。
“可我仍然想與你一起,一直開導自己,試圖重新建立對你的信任。這個過程很艱難,我跟自己鬥爭,要把擠出的牙膏重新塞進牙膏瓶子裏去。我過得很難,當然,我不應該隻想著自己。反過來說,你應該也過得很難。這個時候,我又知道了你和何花的勾當,你真是不擇手段,和你父親很像。”
喬大鬆表情凝重,“你對我的指責,不公平。我從來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說的那個電話,我沒有一點印象。我手機曾借由歌打電話,也許就在那時她接了你電話,且沒有告訴我,把通話記錄刪除。把何花和石浩然湊一對,我是做得不厚道,但要怪也隻能怪石浩然把持不住自己,他的自製力比起我差遠了。畢竟我沒給他下春藥。至於我父親,他跟你說什麼了?”
我認真咀嚼一番喬大鬆的話,不得不承認,他是偷換概念的高手。
“他說,你痛苦,你壓抑,你失望,因為我。”
“他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信。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可能壓抑痛苦失望。小言,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是在那年夏天放開你的手。我同時傷害了你和由歌。這也是為什麼,我總放不下由歌的原因。”
我指指兩人中間的高腳凳,示意喬大鬆坐,不然說話時,總要仰起脖子才能看住他的眼睛,會得頸椎病。“那麼,不知你是否意識到你正在犯你二十歲時犯過的錯。”
他蹙攏眉心,他就連皺眉的樣子,都英俊得令人發指。
“你對由歌優遊寡斷,隻會令她誤會你對她仍有情意,越陷越深,理不清絲還亂。你看不明白這點?你在商場上殺伐果斷,你會看不明白這點?你隻是的確絕對肯定對她餘情未了。你騙誰呢?騙我?還是騙你自己?”
喬大鬆沒有做聲,表情僵硬。
我果斷轉身,上樓,進臥室,鎖門,將自己扔到床上,淚水終於流了出來,滲進壓在身下的桑蠶絲被子裏。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是被一個炸雷驚醒的,那種驚天動地的雷聲,好像會把地球劈成兩半,非常恐怖。
睜開眼睛的一刹那,我馬上察覺到屋裏有人,“誰?”
“我。”
是喬大鬆,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胸腔,看多警匪片,以為是劫匪摸進屋子裏劫財劫色。“我鎖了門,你怎麼進來的?”
“......一扇門就想擋住我?“沙而重的男低音。
我靠床頭坐起來,黑暗中看見喬大鬆立在落地窗前,“你喝酒了?”
“一點點。”
短暫沉默後,我說:“喬大鬆,你唱哪出?我怎麼越看越看不懂。大半夜喝得醉醺醺的闖進我房間......”
“也是我房間。“
我被噎了一下,“你把我吵醒了。我需要充足的睡眠。”
“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小言,與我吵完架,背過身就能睡到黑甜鄉。我在黑暗中聽你綿軟的呼吸,到天亮。找一堆莫須有的理由跟我離婚,自己呢,被子一拉,睡得黑天黑地,把我一個人晾在那裏,心氣難平。是我先招惹你的,現在放不下的那個人也是我。你肯定在心裏笑,我活該。是,我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