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候,包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編著齊腰的長辮,一臉清秀的姑娘端著幾盤菜走了進來,把菜放在桌上,也不多話,就小心地退了下去。小姑娘退出去之後,幾人取過放在屋角的啤酒邊喝邊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題也就多了起來。幾人正說得高興,就聽到門外傳來幾個人的腳步,隨之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老王,沒看到我們執法隊過來嗎,抓緊給我們弄幾個菜,再給我們弄兩打啤酒,要青啤,今天他媽的在外邊轉了一整天,累死爺爺了,一定要給我們弄快點,吃完飯,我們還得還得下去轉轉。”緊接著一聲卑微的聲音傳來:“陳隊長來了,樓上請,樓上芙蓉廳。”好像還有一個很威嚴的人應了一聲,然後就聽到幾人走進了隔壁的包間。整整一下午,張亭都在看範增奎交給他社會綜合治理方麵的資料,他記得非常清楚,上下河鄉進行社會綜合治理執法的機構是鄉派出所和鄉治安室,根本沒有執法隊這個部門。現在憑空冒出一個執法隊,他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問身邊的陸兵道:“我們鄉裏還有執法隊?”看到張亭疑惑的神情,陸兵低聲說道:“不是我們鄉裏的,是鄉果菜貿易公司的執法隊。”張亭沒想到上下河鄉這種偏僻的地方竟然也搞起了果菜貿易公司,因此,他接過陸兵的話,再次問道:“我們鄉裏還有果菜貿易公司,什麼時候成立的?效益怎樣?”陸兵不經意地掃了張亭一眼,繼續向張亭介紹起上下河果菜貿易公司的情況。上下河鄉地處偏僻,交通不是很發達,而且鄉裏以山地為主,沒有什麼像樣的企業,所以,鄉裏的產業以種植糧食和果樹為主,尤其南部山區,到處都是果樹,為此鄉裏特意成立了一家果菜貿易公司。在果菜貿易公司成立之前,上下河鄉的蔬菜水果的銷售便非常紅火,鄉裏出麵和縣裏的幾大市場簽訂了供銷合同,生意越發好的不行。果菜貿易公司成立的兩、三年間,上下河鄉黨委、政府成了遠近聞名的富戶,縣裏不少領導都過來打秋風。田富貴也憑借這層關係,迅速和縣領導拉近了關係,前任書記調離上下河鄉之後,他便順理成章的成了上下河鄉的一把手。這些話陸兵並沒有直說,不過言語之間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張亭一下便聽出來了。“商場經理是誰?”“朱朝剛。”“朱朝剛原來是哪個單位的?”“哪個單位也不是,原來就是個混混。”沒等陸兵開口,坐在一旁的李玉龍就憤憤不平道。“鄉裏怎麼會讓一個混混做果菜貿易公司的經理?”“誰叫人家是田富貴的小舅子的。”李玉龍再次開口道,而且從他口氣中不難看出,他對這個朱朝剛一點好感沒有,似乎對田富貴也充滿著怨恨。由於果菜商場涉及到田富貴,?張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非常清楚,以他和陸兵、劉彬和李玉龍等人現在的關係,不足以繼續探討下去。交淺而言深是為人處事的大忌,張亭絕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在座的都是官場中人,官場規則,大家都得遵循,見張亭沒再繼續問下去,陸兵也就適時轉移了話題,把話題轉到了張亭分管的工作上來,他把臉湊到張亭的身邊,而且壓低聲音道:“老弟,作為哥哥,我得提醒你一句,上下河的情況非常特殊。我雖然來這裏才一年多,但對這裏的情況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就拿你分管的社會治安這一塊來說吧,由於各方麵的原因,上下河的痞子流氓特別多,而且全都是些亡命之徒,還有那些沙石場的老板,仗著手中有幾個臭錢,全都糾集了一會人,學著電視上的黑社會,整天幹些無法無天的事。”“那鄉裏是怎麼處理的?”因為涉及到自己分管的工作,張亭禁不住關心起來,立即順著陸兵的話問道。見張亭果然上鉤,陸兵輕咳一聲,繼續說道:“鄉裏怎麼處理?鄉裏又能怎麼處理他們,鄉幹部出麵,人家連理都不理,去年,煙墩沙場老板鄭前進和嶂倉石場老板為爭奪南山石場開采權,兩夥人糾集了一二百人,鬥得你死我來,範副鄉長帶著幾個幹部去製止,結果連範副鄉長的頭都被磚頭砸了一個洞,嗬嗬,還到醫院去縫了好幾針,你沒看他頭上拿到疤嗎?就是那次在采石場被人給打的。”????“難道派出所和綜治辦也管不了?”張亭不解地問道.“派出所和綜治辦也不是不管,隻是牽扯麵太廣,具體情況,等你接手後就知道了,好了,這個問題我們就談到這裏,我們再來談一下你分管的教育工作,俗話說,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少年強則國家強,少年頹廢,則國家頹廢,教育牽扯到國家的繁榮和昌盛,牽扯到千家萬戶,牽扯到子孫後代,所以,我們必須把教育放到第一位,而如今,我鄉財政沒有錢,教師工資都已經好幾個月沒發了,下麵老師的意見都很大,我聽說,有人正在搞串聯,準備組織上訪,而你現在主抓教育,所以,你一定要密切注意下邊老師的動向,防止他們上訪。”聽陸兵如此說,張亭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而且他更加確定,田富貴他們把這幾項工作安排給自己的確沒安好心,甚至說煞費苦心。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一點退路,而且得盡快想辦法破了這個局,決不能讓田富貴他們得逞。就在他心緒起伏的時候,陸兵再次開口道:“不過,老弟你放心,今後工作上有什麼需要的,你盡管開口,我、劉主任、李站長和趙所長,我們幾人一定會竭盡全力支持你的,還有,陳鄉長也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的,老弟你初來乍到,對陳鄉長這人可能還不是很了解,時間長了你就會發現,陳鄉長這人不光工作能力強,而且特別善良。”陸兵提出安排這場酒的時候,張亭就已經意識到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雖然來之前他已經打定主意,不結幫不結夥不站隊,田富貴和陳家明這一邊,他誰也不靠,誰也不得罪。現在看來,自己必須做出選擇,如果自己再不做出選擇的話,很可能會成為田富貴和陳家明兩夥人共同的敵人,受到他們共同的打壓,是田富貴他們把自己推到了陳家明這一邊,因此,他順著陸兵的話,道:“謝謝陸部長、劉主任、李站長和趙所長,也請陸部長替我謝謝陳鄉長。”他在話中雖然還沒有明確表示投入陳家明他們一夥的意思,但已經向陸兵傳遞了一種意思,隻要陳家明肯支持自己,自己也絕不會和陳家明為敵,假以時日,自己也不是沒有投入陳家明這一夥的可能。陸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於是,他再次端起酒杯,同張亭碰了一下……第二天早上回到辦公室後,張亭泡了一杯便坐在沙發,把頭天晚上與陸兵他們談話的內容從頭到尾重新過濾了一遍。他越來越感到自己肩上擔子的艱巨,也更加意識到今後的工作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簡單,如果像陸兵說的那樣,派出所和聯防隊不聽從鄉裏的,治安這一塊注定是一塊非常難啃的硬骨頭,教育也同樣是一盤爛攤子,以鄉裏的入不敷出的財力,根本難以承擔。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三把火,自己到底該如何燒呢?切入點又在哪裏呢?苦苦思索一陣之後,他決定出出走走,了解一下情況再說。於是,他簡單收拾一下,就走出辦公室,來到黨政辦,看有沒有人閑著陪自己下去走一走。走進黨政辦,張亭才發現,黨政辦裏隻有周潔和一個叫劉振鳳的女孩子,其他人都不在,便問周潔:“怎麼光你們兩個人,其他人呢?”周潔道:“黃主任去縣裏開會去,其他人都下去收計劃生育罰款去了。”既然其他人都不在,隻能從周潔和劉振鳳兩人中叫一個人陪自己下去了。於是,他衝周潔道:“周主任,我想下去轉轉,麻煩你陪我下去走一趟。”周潔說了聲“好的”,便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物品。把桌麵收拾幹淨之後,就跟在張亭身後走出黨政辦。出了黨政辦,周潔問張亭:“張鄉長,我們去哪?”當然是去自己分管的單位,因此,他衝周潔道:“我們先去鄉中心中學看看。”鄉中心中學位於上下河街東頭,路北,雖然在全國“普九”工作的推動下,學校教學樓已經開始施工,但由於地方政府有關部門的相互推諉,以及對教育工作的不重視,教學樓整整建了三年,卻遲遲沒有竣工,學生們都還在按照上級規定必須立馬拆除的D級危房中上課。這也是張亭到鄉中心中學調研的一個重要原因。昨天看了鄉裏有關教育的資料,對中學教學樓的事已經有所了解,知道中學教學樓竟然建了把年還沒交付使用這一情況之後,張亭心裏很不是滋味,而且心中暗暗決定,最近就要抽時間去縣裏或者市裏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從縣裏或者市裏爭取一部分資金來,在最短時間內的時間內把教學樓的後期工作給掃尾了,讓孩子們早日搬進寬敞明亮的教室中。十分鍾後,在周潔的陪同下,張亭來到了鄉中心中學。